还有谁比他这位豫王殿下,更懂这八个字的滋味?
他的大哥李弘,被母亲毒杀;二哥李贤,被废为庶人,流放巴州,生死未卜;三哥李显,刚刚当了五十五天皇帝,就被母亲像拎小鸡一样拎下了皇位。
他这个看似最安全、最无害的皇子,活在母亲巨大的阴影之下,府邸清冷,用度拮据,被刻意地从所有权力中心边缘化。他真的与世无争吗?不,他是不能争,不敢争,甚至连一丝一毫的野心都不能流露出来。
他走的,又何尝不是一条被逼出来的,看似安全,实则步步惊心的路?
茶寮内,再次陷入了沉默。
赵元已经听傻了,他呆呆地看着陆羽,又看看李旦,忽然觉得这茶寮里的空气,比冬月的寒风还要刺骨。
李旦端着茶杯的手,停在半空,久久没有放下。他眼中的锐利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像是找到了知音的慰藉,又像是被人窥破心事的惊惧。
“身不由己……”他低声重复着这四个字,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陆羽见火候已到,便不再紧逼。他话锋一转,目光落在李旦那身洗得有些发白的靛青色布衣上,语气轻松地笑道:“说这些沉重的话题做什么,平白扰了清净。倒是李公子这份心性,让晚生佩服。”
“哦?”李旦抬起头,似乎有些意外。
“身居闹市,而心有山林。衣食简朴,而神思高远。这不正是老庄所追求的境界么?”陆羽一脸真诚地赞叹道,“晚生今日一见,方知何为真正的‘贵人’。非是因身份之贵,而是因心境之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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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记马屁,拍得不露痕迹,又恰到好处。
它既点出了李旦生活的“简朴”,又将其拔高到了“道家风范”的境界,给了他一个完美的台阶下。
果然,李旦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极淡的笑意,那笑意并未抵达眼底,却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柔和了许多。
一旁的赵元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附和道:“陆公子说的是!殿……李公子他,一向不喜奢华,府中的用度,比我们这些清贫人家,也多不了多少。哎,有时候老夫看着,都觉得心疼。”
老先生心直口快,一句话便将李旦的窘迫处境,掀开了冰山一角。
陆羽心中暗道一声“好助攻”,面上却装作好奇地问道:“哦?以李公子的身份,何至于此?”
赵元刚要说话,李旦却轻轻咳嗽了一声,打断了他。
“赵先生言重了。”李旦放下茶杯,语气恢复了平静,“清茶淡饭,正合我意。倒是陆公子,”他看向陆羽,称呼已经悄然改变,“听你口音,不似京城人士?”
“晚生江南人士,来京城谋个营生罢了。”陆羽滴水不漏地回答。
“江南好地方。”李旦点了点头,目光再次落到那卷竹简上,“这卷《王莽传·异注》,陆公子可愿割爱?价钱好商量。”
来了。
鱼儿不仅咬了钩,还想把鱼饵整个吞下去。
陆羽心中一笑,面上却故作为难:“这……此书虽然只是些野史杂谈,但晚生读来,颇有些趣味,正想带回去仔细研读……”
他越是表现得不舍,这东西的价值就越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