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牢关外,那惊天动地的崩塌烟尘尚未完全散尽,如同末日般的景象和震耳欲聋的巨响余波,依旧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头。恐惧如同瘟疫,迅速在关隘内外蔓延开来。守军军心彻底瓦解,联军则被这超越时代的毁灭力量所震慑,攻势陷入了短暂的停滞。一种诡异的、令人窒息的寂静笼罩了战场,仿佛天地都在为那撕裂山岳的力量而屏息。
然而,战争的齿轮一旦开始疯狂转动,便绝不可能轻易停下。对于“群星会”而言,虎牢关的崩塌只是一个开始,是一个精心策划的庞大棋局中,落下的第一枚关键而沉重的棋子。真正的风暴,正悄然转向西凉军的根基——那看似遥远却更加脆弱的后心。
长安,这座旧都,在西凉铁蹄的蹂躏下苟延残喘。曾经的繁华盛景早已褪色,留下的是断壁残垣和麻木惊惶的面孔。昔日宽敞的天街,如今被西凉军悍卒的牛皮靴踏得坑洼不平,两侧的商铺多半关门闭户,门板上布满刀劈斧凿的痕迹,残留着洗不净的暗褐色血污。巡弋的铁甲骑兵趾高气扬,长矛的寒光在铅灰色的天空下闪烁,马蹄铁敲击着破碎的石板路,发出单调而令人心悸的嗒嗒声。空气中弥漫着烧焦木头的气味、污水横流的馊臭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压抑。
在这座被恐惧统治的都城深处,暗流却在地下汹涌。一座门庭冷落的旧日小官吏府邸后院,烛光被厚厚的毡毯遮挡,只透出微弱的光晕。蔡琰(苏清)一身荆钗布裙,秀美的脸庞上带着风霜和沉静。她坐在一张堆满了竹简、帛书和各式各样奇特工具(简陋的标尺、圆规、炭笔、算筹,甚至还有几个打磨光滑的琉璃片)的案几前,烛光映亮了她专注的侧脸。
她的指尖,正蘸着一种近乎无色无味的特殊药液,在一张看似平平无奇、用作书画衬垫的素白绢帕上快速书写!笔尖过处,绢帕上只留下极其微弱、几乎肉眼难辨的湿润痕迹。然而,当这块绢帕被送到特定的接收者手中,只需用一种特殊的药水轻轻涂抹,那些消失的字迹便会如同幽灵般重新显现!这是她根据古法,结合从“群星会”带来的微量化学知识,改良出的“秘写术”之一。
绢帕上显现出的信息,是貂蝉(柳烟)刚刚从洛阳城中一个极其隐秘的渠道传递出来的核心情报摘要。蔡琰的目光飞快地扫过绢帕,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在读取数据:
长安关键人物情绪及关系网络(持续更新):
李傕: 性情暴戾,贪婪无度。对董卓倚重吕布、牛辅极度不满,尤恨牛辅以董卓女婿身份压制于己。其宠妾张氏,贪财虚荣,与长安数位豪商之妻过从甚密。
郭汜: 多疑善变,心胸狭隘。与李傕貌合神离,互相防备。其妻赵氏,出身西凉小部落,迷信巫祝,常请神婆至家祈福。
牛辅: 跋扈无能,然忠心董卓。近因“火雷引”转运受阻,遭董卓斥责严苛,迁怒下属,怨声载道。
长安旧族(以杨彪、士孙瑞为首): 深恨董卓废立、迁都、劫掠之仇,然畏惧西凉屠刀,敢怒不敢言。家族产业被西凉权贵强取豪夺者众。
西凉中下层军吏: 连年征战,思乡厌战。对李傕、郭汜、牛辅等上层将领奢靡贪腐、争权夺利深为不满。关东联军“只诛首恶,不问胁从”之口号已有流传…
蔡琰的指尖在“李傕宠妾张氏”、“郭汜之妻赵氏”、“牛辅怨声载道”、“旧族敢怒不敢言”、“中下层厌战”等字句上轻轻划过,清冷的眼眸中闪烁着冷静的光芒,如同星辰在夜空中推演轨迹。她在脑中迅速构建着长安城复杂的人际脉络图。
“董卓(赵铁柱)在洛阳推行的那一套‘军功授田’、‘匠籍提拔’,动了太多人的奶酪。西凉本土的旧部曲贵族,长安被踩在脚下的旧士族,还有那些习惯了劫掠分肥的骄兵悍将…积怨已深,只差一把火。” 蔡琰低语,声音在密闭的房间里几不可闻。她提起笔,蘸上另一种色泽微黄的药液,在一张裁剪整齐的竹片上快速书写指令。字迹细小如蝇头,同样需要特殊药水才能显现:
令一(飞燕组): 仿造李傕部将胡封笔迹,密信郭汜心腹将领,称郭汜私吞洛阳转运财货。痕迹做旧,务必使其“巧合”落入郭汜手中。引信渠道:赵氏神婆。
令二(青鸾组): 仿杨彪门生口吻,匿名投书李傕心腹文吏,揭露牛辅借转运“火雷引”之机,私扣军资,中饱私囊,数额惊人。投书渠道:张氏常往之绸缎庄。
令三(玄蜂组): 散布童谣于市井流民及西凉军眷之中:“铅毒蚀骨,洛水呜咽,贪狼入室,祸起萧墙”。重点区域:西凉军眷聚居区、长安酒肆、工匠坊区。
令四(白泽组): 择机接触西凉军下层有威望之老卒,传递虎牢关军报(夸大伤亡),散播“破关在即,首恶难逃”之论。暗示东归无路,早作打算(投诚或自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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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个指令背后,都对应着潜伏在长安城中、如同精密齿轮般运转的“群星会”秘密小组。这些小组大多由本地受压迫的寒门士子、被西凉军逼得走投无路的商贩、甚至是一些对上层将领心怀不满的西凉军低层人员组成。他们在蔡琰构建的严密情报网络中,如同无形的丝线,悄无声息地渗透着这座城市的肌理。
竹片写完,字迹迅速隐去。蔡琰将其小心地卷起,塞入一根特制的空心细竹管内。她站起身,走到窗边一个不起眼的鸽笼旁。笼中并非信鸽,而是几只毛色灰扑扑、毫不起眼的麻雀。她将细竹管小心地绑在其中一只麻雀的脚环上,轻轻推开一小扇窗户,将它放飞入沉沉的夜色之中。这些不起眼的小生灵,会沿着固定的飞行路线,将指令送达城中的几个关键联络点,由那里的“节点”进行下一步的接力传递。长安城密布的天罗地网,正在被另一张更加隐蔽、更加致命的罗网,层层覆盖。
长安城西,万年坊。此地毗邻西凉军眷聚居区,鱼龙混杂,是三教九流的汇聚之地。一家门脸半旧不新的绸缎庄后堂,光线昏暗。老板娘是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妇人,眼角眉梢带着精明。她看似懒洋洋地拨弄着算盘,耳朵却敏锐地捕捉着门帘外的动静。
一个穿着半旧葛布短衫、挑着空货担的汉子挑帘进来,像是走累了要口水喝。他放下担子,目光快速在柜台几匹散乱堆放的次等素绢上扫过。其中一匹绢布的卷轴处,似乎比旁边几匹微微凸起了一点,裹得也略显松垮。
“掌柜的,讨碗水。”汉子声音粗哑。
老板娘眼皮都没抬,朝旁边努了努嘴:“水缸在墙角,自己舀。”
汉子道了声谢,走到水缸边,拿起葫芦瓢舀水,咕咚咕咚灌了几口。放下瓢时,他的身影不经意地挡在了柜台与门帘之间。那只长满老茧的手,快如闪电地在那匹微微凸起的素绢卷轴处一抹!一个用油纸包裹、只有半截拇指大小的硬物,瞬间滑入了他宽大的袖袋深处。
动作流畅自然,一气呵成,仿佛只是扶了一下不稳的布匹。汉子喝完水,挑起担子,转身便走。老板娘依旧拨弄着算盘,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不久之后,这卷被做了记号的素绢,被一个坐着青布小轿、衣着体面的管事买走,送往了李傕宠妾张氏的外宅。而那个油纸包里的密信,则在另一个隐秘的环节,被巧妙地伪装成郭汜心腹将领放在书案上的一份普通军情抄录副本,悄然混入了郭府。
郭汜府邸内宅。其妻赵氏正虔诚地跪在一个烟雾缭绕的小小神龛前,口中念念有词。一个穿着粗布袄、满脸褶子的神婆,手持桃木剑,跳着诡异的步伐,将符水洒在房间角落。
“夫人放心,天神庇佑,郭将军定能逢凶化吉…” 神婆沙哑的声音带着神棍特有的蛊惑。
就在这时,一个侍女低着头,端着茶水进来,脚步似乎有些慌乱,不小心碰翻了神龛旁的一个小香炉。香灰弥漫开来。
“作死啊!”赵氏又惊又怒地呵斥。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侍女吓得跪倒在地,手忙脚乱地去收拾散落的香灰和香炉碎片。就在这混乱的遮掩下,一张不起眼的、沾了点香灰的折叠小纸片,被飞快地塞进了神婆放在旁边的破旧褡裢夹缝里。动作快得如同错觉。
侍女收拾好,惶恐地退下。神婆安抚着惊魂未定的赵氏,眼神却不易察觉地扫过自己的褡裢。法事完毕,神婆装模作样地收了酬劳,挎起褡裢离开郭府。转过几个街角,那张沾着香灰的小纸片,便出现在了一个戴着斗笠、蹲在街边卖草药的货郎手中。
数日后,郭汜议事堂。
气氛凝重。郭汜阴沉着脸坐在主位,手指烦躁地敲击着案几。几个心腹将领分坐两旁,神色各异。今日议的是粮秣转运之事,话题自然引到了李傕手下负责此事的将领胡封身上。
“将军,”一个心腹将领犹豫了一下,还是拱手道,“末将…末将听到些风言风语…不知当讲不当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