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宋希&李曜青

手术区域内,时间仿佛被扭曲、拉长,又凝固在那盏嘶嘶作响、光线摇曳的无影灯下。空气粘稠得如同化不开的血浆,沉重地压迫着每个人的胸腔。浓烈的血腥味、腐肉组织的腥臭、刺鼻的消毒水味以及煤油汽灯燃烧产生的淡淡烟味混合在一起,构成一种令人作呕却又必须习惯的、属于战地手术室的独特气味。

宋希和李曜青相对而立,隔着那张被鲜血不断浸染的简陋木制手术台。两人都微微弓着腰,全身的肌肉和神经都高度紧绷,却又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宛如雕塑般的稳定。

宋希的左手持着一把细长的组织钳,精准地夹起残肢断端一处翻卷的、颜色暗紫的坏死肌肉组织,右手握着锋利的手术刀,刀尖稳如磐石,沿着健康与坏死组织的分界线,进行着毫米级的精细剥离。她的动作没有丝毫犹豫,每一次下刀都快、准、稳,最大限度地保留着尚有生机的组织,剔除掉所有腐败和感染的源头。

“吸引器。”李曜青的声音透过口罩传出,低沉、简洁,没有任何冗余的音节。他的目光如同鹰隼般锁定在创面上,双手也没闲着,正用纱布持续按压着创面周围,试图控制那些细小的、不断渗血的血管。

一名护士兵立刻将一根连接着手动吸引泵的金属管递到宋希手边。宋希头都未抬,左手器械稍稍牵拉组织,创造空间,右手的手术刀尖精准地指向一处正在缓慢渗血的区域。吸引器的尖端立刻跟上,发出“嘶嘶”的抽吸声,将积血和碎屑吸走,保持术野清晰。

“镊子。蚊式。”宋希开口,声音同样平稳冰冷,如同机器读数。

李曜青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已将一把精细的蚊式止血钳拍在她摊开的左手掌心上,动作流畅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宋希的手指一合,握住器械,立刻探入创口深处,精准地夹住了一条正在搏动性出血的小动脉断端。

“结扎。”李曜青命令道,同时将一段浸泡在消毒液中的肠线递过去。

宋希的手指翻飞,快速而熟练地进行着结扎。她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艺术般的精准和效率,每一个线结都牢固而标准。

“剪线。”

李曜青递上线剪。宋希“咔嚓”一声剪断线头,被结扎的血管停止了出血。

整个过程没有任何眼神交流,没有一丝一毫的迟滞。器械的传递、语言的指令、动作的配合,严丝合缝,如同共用一个大脑。

帐篷外的一切喧嚣,伤员痛苦的呻吟,甚至自身身体的疲惫,都被他们强行摒除在意识之外。他们的全部世界,只剩下这片被灯光照亮的、血肉模糊的领域,以及彼此之间那绝对同步的冰冷节奏。

“骨骼断面需要修整。”李曜青的目光扫过那参差不齐、甚至带有碎骨的胫骨断面,语气不容置疑,“太粗糙,不利于愈合,增加感染风险。”

“嗯。”宋希应道。她放下手中的精细器械。

李曜青已经将一把消过毒的双人骨锯递了过来。宋希接过锯子的一端,李曜青握住另一端。两人调整了一下站位,目光同时锁定那需要被锯平的骨断面。

“稳。”李曜青低声道。

宋希深吸一口气,紫色眼眸中寒光凝聚。两人手臂同时用力,稳定而均匀地开始拉动骨锯。

“嘎吱……嘎吱……”

令人牙酸的、骨骼与金属摩擦的尖锐声音在帐篷内响起,盖过了其他所有杂音。这声音仿佛能直接钻入人的骨髓,让人头皮发麻。年轻的伤员即使在昏迷和高烧中,身体也因为这剧烈的刺激而猛地抽搐了一下。

宋希和李曜青的面色没有丝毫变化,他们的手臂稳如铁铸,节奏均匀,控制着锯子平稳地前进。碎骨屑混合着血沫被带出。很快,一段平整的骨断面被创造出来。

“可以了。”李曜青说道。

两人同时停手,放下骨锯。李曜青立刻递过骨锉,宋希接过去,开始仔细地打磨骨骼边缘的锐利处,防止其刺伤周围软组织。

“冲洗。”李曜青拿起一个大号的注射器,抽取了大量的生理盐水。

宋希让开位置,李曜青用力将盐水喷射在创口内部,冲刷掉残留的骨屑、血块和组织碎片。宋希则同时用吸引器迅速吸走冲洗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