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连忙对着那个如同神明般的男人跪了下去,用尽生命最后的气力,嘶声高喊:“叔叔!你可不可以不杀他!”
那持剑的神明果然停下了动作,转头看向这个从尸堆中爬出、满身血污的小女孩,他的表情在月光下显得有些晦暗不明,带着探究:“为什么?他伤得很重,不杀他,他也活不了多久。你救不了他的。”
海棠用力地摇了摇头,小小的脸上是超越年龄的冰冷恨意,她指着周围嗡嗡飞舞的苍蝇,说:“我想让他……听苍蝇的声音。”
神明闻言,先是微微一怔,随即,嘴角竟然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他没有再多问,手腕一抖,剑光连闪,只听“噗噗”两声轻响,伴随着“鳄鱼”撕心裂肺的惨叫,他的一只手和一只脚已被齐根削断!
她的神明不再理会在地上痛苦翻滚哀嚎的贼首,而是收剑入鞘,大步走到海棠面前,弯腰,用那双稳定温暖的手,将她轻轻抱起,然后一步一步,踏过满地的狼藉与尸体,走出了那座已成鬼蜮的海家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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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阴影中抱刀而立的归海一刀,此刻才完全明白,为何海棠对神侯有着近乎慕神般的崇拜与忠诚。
神侯不仅在她濒死之际救了她性命,更为她亲手杀尽了血海深仇的敌人,甚至用那种极端的方式,让她亲眼见证了仇人在无限的痛苦中绝望赴死。而后,在她失去一切、孤苦无依之时,给了她一个家、一个身份,又悉心教养,传授她安身立命的本事,甚至给了她上朝堂的职权。活命之恩、复仇之德、养育之情、授业之惠……
如此深重的恩德,层层叠加,早已超越了寻常的父女之情。也难怪她从小便将神侯奉若神明,心甘情愿为他赴汤蹈火,出生入死……他似乎回想到了什么,眸色变得更加幽深难测。
段天涯沉默了良久,月光照在他凝重的侧脸上。他终于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了然:“我终于明白,为何义父最终会选择你担任玄字第一号密探。在那种环境下你都能顽强地生存下来,心志之坚韧,早已远超常人。以后…不管再遇到多大的困难,于你而言,恐怕都不会再当一回事了。”
铁胆神侯也微微颔首,目光深邃地落在海棠纤细却挺直的背影上,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偏爱:“不错。海棠给本王的感觉,与其他孩子都截然不同。那种于绝境中迸发出的求生意志,以及……复仇的决绝与冷静,我此生,再未遇到过第二个。”
然而,对海棠而言,获救并不意味着创伤的终结。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她终于慢慢的明白了,那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到底意味着什么。
六岁以后,海棠的睡眠一直很浅,极易惊醒。刚到护龙山庄的那段日子,她几乎夜夜无法安眠。即便是夏日蚊蝇轻微的嗡响,甚至是窗外聒噪的蝉鸣,都会让她瞬间惊醒,心悸难安,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被尸体和苍蝇包围的恐怖五日。
血泊中爹娘逐渐冰冷的面容、奶娘僵硬沉重的身体……这些画面常常在她闭上眼时浮现,鼻尖似乎总能闻到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即便是在数九寒天,她偶尔也会产生幻觉,听到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苍蝇嗡嗡声……
梦里,父母的脸色总是灰白,只是默默地看着她流泪,却从不开口说话。
“活下去…不要死…”奶娘浑身是血,反复对她说着这句话。
不要…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她在梦里哭着追赶他们,拼命向前伸手,却什么也抓不住,只有彻骨的冰冷与无边的黑暗。
夜晚,对她而言,是漫长的,是孤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