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是非却伸手拉住了还要争辩的云萝,脸上露出一抹自嘲又带着几分尖锐的揶揄笑容,打断了海棠的话头:“唉,小师妹,算了。我们这种‘闲杂人等’,还是不要跟大名鼎鼎的天下第一庄庄主吵了。他们高高在上,无情无义,本大爷也不会再自作多情,赖在这里惹人嫌了。走就走,江湖之大,哪里不能容身?” 他说着,竟真的掀开被子,利落地翻身下床,虽然脚步还有些虚浮,却挺直了脊背,径直就向门外走去。
“哎!成是非!你要去哪里啊?” 云萝见他真的说走就走,急忙跟上。
两人前一后,一个沉默决绝,一个紧追不舍,就这样追追打打地出了护龙山庄那森严的大门。
门外,护送云萝回宫的华丽轿辇早已静候多时。
成是非站在庄外,望着远处连绵的青山和喧嚣的市井,仿佛重新呼吸到了自由的空气。
他迎着刺眼的阳光,夸张地伸了个懒腰,用一种极力表现的、玩世不恭的语气大声说道:“啊——!总算出来了!我现在就回去,好好洗个澡,洗个头,把这一身的晦气统统洗干净!跟着呢,就去赌坊赌几把牌九,看看有没有横财发!晚上嘛,再去喝他个痛快!哈哈,这种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生活,才是我成是非该过的日子!”
云萝听他这么说,心中莫名一慌,生怕他就此消失,再也不理会自己,连忙抓住他的衣袖,急声问道:“那你……你不再见我啦?”
成是非回过头,看着云萝那张写满讨好与不安的小脸,他脸上的神色柔和了些许,对她笑了笑:“见!怎么不见啊?难得我成是非有个公主做朋友呢!”
云萝闻言,顿时喜出望外,眼睛都亮了起来:“那好!你等着我!我先回去换身衣服,然后就去找你!你要教我喝酒,赌牌九!”
成是非刻意抬高了声音,仿佛要让所有人都听见:“好!一言为定!申时,我们在聚宝坊门口见!不见不散!”
“嗯!不见不散!” 云萝用力点头,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这才依依不舍地、一步三回头地上了回宫的轿辇。轿帘落下前,她还兴奋地朝他挥着手。
成是非站在原地,脸上挂着云萝熟悉的、略带痞气的笑容,用力挥动着手臂,目送着公主的仪仗渐行渐远,消失在长街的尽头。
直到那队伍再也看不见,他挥动的手臂才缓缓垂了下来。脸上的笑容如同退潮般一点点消失,唇边只余下一抹苦涩的弧度。他偏过头,望着护龙山庄那紧闭的、冰冷的大门,低声自语:
“不见……不散。”
他没有去赌坊,也没有回落脚的客栈,而是转身,走进熙攘的人流。
他先是去马市,精心挑选了一匹脚力颇健的快马。接着,他牵着马,赶了几家相熟的米行、杂货铺还有肉铺,在每家柜上都默默排下几枚分量不轻的银锭,仔细叮嘱掌柜,往后定期给城郊的那对无儿无女、生活贫苦的老夫妇送去足够的米粮和日用物资。
做完这一切,他牵着马,来到了城西那座古老的石桥下。桥洞阴凉,一个靠着代写书信糊口的老秀才正支着摊子打盹。
成是非在摊前那简陋的木凳上坐了下来,将一块碎银推了过去,声音有些沙哑:
“老先生,我要写信。”
申时早已过半,聚宝坊外人流如织,喧嚣鼎沸。
云萝和小奴皆换上了一身合体的男装,在坊门口翘首以盼,等着成是非出现。
“这个成是非也真的太过分了!” 小奴掂着脚尖,在人群中搜寻了半晌,连成是非的影子都没看到,忍不住叉着腰叨念起来,“明明说好是申时碰面的,现在已过了大半个时辰,竟然还未来到!要我们公主……要公子您这么等他,真是太岂有此理了!”
云萝虽然也等得心焦,却出奇的好脾气,她摆了摆手,替成是非辩解道:“小奴你唠叨什么呀,我都没有不耐烦,你反而哇啦哇啦的。成是非他一定是……一定是在想些别出心裁的新玩意,待会儿好带来跟我们玩呢!他主意最多了!”
“姑娘,你――” 突然有个衣衫褴褛、脸上脏兮兮的小乞丐跑了过来,在云萝身边怯生生地晃荡了好一会儿,才鼓足勇气走上前。
“干啥,小鬼!” 小奴没等小乞丐说完话,便双手叉腰,摆出凶巴巴的样子开口骂道,“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我们是男儿好汉!你瞎了眼睛么?”
“不……不要这么凶嘛……” 小乞丐被吓得缩了缩脖子,无辜地咕哝了一句,转头对云萝说,声音细若蚊蚋,“请……请问,是云萝姑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