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由猛地抬起头,这正是他最大的担忧!
赵天成掰其食指。
“首先,军功集团答应吗?仗打完了,大规模封赏没了。原来靠砍脑袋能升官发财,现在这条路窄了甚至堵了。你让他们怎么办?让他们解甲归田去种地?他们愿意吗?朝廷养着的庞大军队,没了战争目标,其内部的不满和惰性也会滋生。你减轻赋役,国家收入减少,军费从哪来?赏赐从哪来?那些习惯了靠军功获利的将领和士兵,会不会成为新的不稳定因素?”
赵天成又伸出第二个手指回头。
“其次,官僚集团答应吗?秦法严苛,官吏的权力大,但风险也高。考核压力大,完不成征税征役任务要受罚。你现在突然说要减轻负担,那他们的政绩怎么体现?考核怎么过关?更重要的是,许多官吏的灰色收入甚至合法收入,都依赖于这套高压汲取体系。你把这体系松了,等于直接砍了他们的好处,他们能心甘情愿?阳奉阴违、变相加码、甚至暗中阻挠,几乎是必然的!”李由默然,他知道赵天成说的都是实情,这正是改革最大的阻力所在。
“还有呢!始皇帝和皇室宗亲、勋贵集团答应吗?始皇帝雄才大略,志向高远,要建的是万世不拔之基业。这需要钱,海量的钱!要巡游天下以彰威仪,要修宫室以显尊荣,要筑陵墓以求永生…这些开销哪个不是天文数字?你让他节用?让他放缓步伐?在他看来,这或许就是动摇国本,就是向…就是放弃梦想!”
扶苏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赵天成的话,像一把把刀子,将他刚刚升起的一丝希望切割得支离破碎。
原来阻碍不仅仅在于观念,更在于盘根错节的利益和难以撼动的惯性。
赵天成一番话,将“与民休息”可能遇到的巨大阻力层层剥开,揭示出其背后错综复杂的利益纠葛和结构性矛盾。
李由听得冷汗淋漓,他身为官僚集团的一员,深知赵天成所言非虚。
任何触及既得利益的改革,都必将引来强烈的反噬。
他的内心充满了矛盾:一方面理智告诉他赵天成的分析切中要害,另一方面,职业的本能和既得利益者的立场又让他恐惧改变可能带来的混乱和自身地位的动摇。
蒙海也沉默了,他出身军功世家,自然明白军队对战争和赏赐的依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