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站起身,拉着同伴匆匆离去,脚步急促,踩碎了茶馆外一片枯叶。
下午,社区的公告栏上就贴出了一张新规则:“有些话,想说又说不出口;有些难,想提又怕人笑话。从今天起,请把您的门牌号写在纸条上,投入居委会门口的‘倒扣箱’。我们会上门,但保证不问一句话,只在您家门口的公共长椅上静坐十分钟。您若愿意见,就开门;不愿意见,我们时间到了就走。”
第一天,“倒扣箱”里收到了七张纸条。
小主,
第三天,这个数字飙升到了四十三。
苏晓芸路过公告栏,看见几个居民正围着箱子小声议论,她没有停留,只是对旁边正在扫地的清洁工笑了笑,轻声说:“有时候,闭嘴比开会管用。”扫帚划过地面的沙沙声,像一种无声的应和。
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吹拂着林诗雨的脸颊,发丝黏在唇边,她抬手拨开,指尖沾了细小的盐粒。
她正在考察一个被誉为“非典型治理样板”的渔村合作社。
这里的“轮值决策会”听起来很美,每个社员都有机会当一天“决策者”。
但她很快发现,这不过是村里几位老资格的渔民把持权力的游戏。
年轻渔民的提案,无论多有道理,得到的答复永远是“想法很好,建议再议”,然后便石沉大海。
林诗雨没有当面点破。
她伪装成一个外地来的海产收购商,直接找到了村委会。
“我想和你们谈一笔大生意。”她开门见山,气场十足,“我高价收购一种东西——‘带泥海带’。”
村老们愣住了。
“带泥海带”是当地一种低价值的海产品,因为清理麻烦,通常只做饲料。
林诗雨却抛出了一个极具诱惑力的价格。
她并非海产商,而是某环保基金会的调查员,正试图推动“生态附加值”认证体系。
所谓高价,实为试点补贴。
“你们不是轮值做主吗?我没时间等你们‘再议’。合同就在这里,让今晚值班的那位说了算。他点头,我立刻打定金。”
她的将军,让村老们无法拒绝,否则就是自己打脸。
当晚轮值的,恰好是一个平日里最沉默寡言的少年,他的好几个生态养殖提案都被“再议”了下去。
当村老们不情不愿地把合同推到他面前时,所有人都以为他会不知所措。
少年看着合同,又抬头看了看林诗雨,林诗雨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他没有说一句话,只是拿起笔,在“同意”一栏上,重重地点了点头。
笔尖刺破纸面,发出轻微的“嚓”声,像一颗心终于落地。
三日后,第一批“带泥海带”装船出海。
与此同时,一篇题为《边缘决策者如何用一棵海带改变产业链》的深度报道,在几家主流媒体上悄然引爆。
报道详细讲述了“带泥海带”在高端餐饮和生态护肤领域的巨大价值,并配上了那名少年在海边认真筛选海带的照片——他蹲在礁石上,指尖沾着泥沙,眼神专注,像在抚摸一件珍宝。
舆论瞬间发酵,渔村的“轮值决策会”被推上风口浪尖。
在巨大的压力下,村老们被迫真正放权。
那名沉默的少年,被社员们推举为新一任的轮值主席团主席。
站在离港的渡轮上,林诗雨在自己的考察笔记上写下最后一句话:“真正的轮值,不是让每个人都有机会说话,而是让最没话语权的那个人,也能在关键时刻,投下那决定性的一票。”海风翻动纸页,发出沙沙声,像无数未说出口的声音终于找到了回响。
当最沉默的人终于握住了笔,那个曾坚不可摧的规则,开始松动。
可谁又能听见,那些连笔都未曾碰过的人?
周敏对孙子学校新推行的“最敢说真话家庭”提名活动感到不安。
这个本意是鼓励沟通的活动,很快演变成了一场变相的“比惨大会”。
家长们争相提交自己家庭的“苦难故事”,酗酒的父亲、失业的母亲、破碎的家庭……仿佛谁的故事更催人泪下,谁就离“敢说真话”的荣誉更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