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套针具曾是力挽狂澜的象征,但如今,它的使命已经结束。
途经钟楼旧址时,他下意识地抬头望了一眼。
月光下,顶层破碎的彩窗残片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微微发亮,隐约映出了一道模糊的人影,那人影的姿态,像是在不知疲倦地叩击着无形的玻璃。
周砚心头一凛,但他没有停留,紧了紧怀中的针盒,加快了脚步。
白姑娘说过,过去的幻影,不必追寻。
祠堂门前,他停住了脚步。
门槛外,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双半旧的黑布鞋,鞋尖朝外。
周砚认得,这是城中老巡更人退岗时的规矩,意味着从此卸下担子,回归凡尘,再不回头。
不知是哪位一直默默守护着此地的老前辈,选择了在这个时候悄然离去。
他推开沉重的木门,将“九还-针”恭敬地供奉在宗祠的香案上,对着满堂先祖牌位,低声禀报:“白姑娘说,从此以后,问病不问卦,救人不救局。”
又过了数日,晨曦初露。
白桃独自一人登上了钟楼废墟的最高处。
风穿过断裂的横梁,发出呜咽般的哨音。
她手中紧紧握着一张新制的血纸,上面用她自己的指尖血,写着两个字:陆九。
这是最后一道枷锁。
只要将这张纸投入钟楼下的“锁龙井”,陆九这个“变量”就会被彻底从棋局中抹去,金陵城或许能迎来最快的“平息”。
这是旧法,是最有效,也是最残酷的法。
她站在井边,看着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迟迟没有松手。
许久,她忽然笑了,那笑容里有释然,有不舍,也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她退后几步,坐在断壁上,将那张血纸小心翼翼地折成了一只纸鸢的形状。
然后,她点燃了纸鸢的一角。
火苗迅速蔓延,将那血色的名字吞噬。
在纸鸢即将完全烧毁的瞬间,她迎着晨光,奋力将它抛向空中。
远处,一条僻静的巷口,陆九仰头望着钟楼的方向。
他看到了那一点升腾的火光,像一颗短暂的星,升至半空,然后骤然熄灭,燃烧殆尽的纸灰被风一吹,化作无数纷扬的黑蝶,四散飘落。
他看懂了。
那是告别,也是祝福。
陆九收回目光,拉了拉自己身上半旧的青布长衫,转身走入渐渐喧闹起来的市井人群中。
他的背影挺拔而平静,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就那样汇入了人间烟火,再未回头。
而在城西某间终年不见天日的暗室里,一台老旧的收音机毫无征兆地“咔”一声自动开启,电流的沙沙声后,一个无比沙哑、仿佛来自地底的播音声,一字一顿地响起:“今日天气……晴。”
药堂后院,白桃回到那座无名坛前。
八碗泥土中的素香早已燃尽,只留下细细的香灰。
她从怀中取出一叠厚厚的残稿,那是她多年来研习血引之术时留下的所有笔记和草稿,上面记录着无数禁忌的名字和术法。
她看着这些承载着黑暗过去的纸张,眼神平静如水。
她知道,有些东西,必须亲手焚烧,才能迎来真正的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