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9章 不怕写错,只怕不写

周砚的心猛地一沉。

他的指尖像是触到了一块千年寒冰,那股干枯、脆弱的质感,与包裹里其他纸张的柔韧形成了尖锐的对比。

这不像是自然风干,倒像是被一种烈性药剂或是急火,在瞬间吸干了所有的生命力。

他将那几张纸抽出来,凑到灯下细看,纸纤维已然断裂,边缘呈现出细微的焦黄色,仿佛随时会碎裂成齑粉。

他的心神被这诡异的纸张完全占据,以至于手头的整理工作都变得机械而恍惚。

左手边,是各地传回、等待“显影”的空白信笺;右手边,则是从敌伪档案中截获的作废公文、旧账本,这些是需要立刻焚毁的“伪书”。

而他自己的那本校勘笔记,一本用蓝色硬封面包裹、记录了他近十年心血的册子,就放在两堆纸的中间。

那本笔记,是他唯一的私产,也是他精神的孤岛。

在无数个隐姓埋名的日夜里,他将所有对医理的辨析、对古籍的勘误,一笔一划地刻录其中。

在扉页上,他用小篆郑重地写下“周砚着”三个字。

这是他唯一敢于承认自己存在的地方,一个永远不会被第二个人看到的、属于他自己的署名。

就在他出神思考那几张脆纸的来历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院外传来,是负责外围警戒的伙计在示警。

周砚心头一紧,条件反射地将手边的文件扫作一堆,迅速推向身后的火盆。

他必须在敌人可能的突袭前销毁所有痕-迹。

一叠,两叠……纸张被他利落地投入火盆。

当他拿起最后一叠,准备投入时,指尖触到了一抹熟悉的硬质感。

是那蓝色的硬封面!

他猛然惊醒,瞳孔骤缩。

火舌已经贪婪地卷了上来,舔舐着纸页的边缘。

蓝色的封面在高温下迅速卷曲、变黑,他甚至能看到里面熟悉的字迹在火焰中扭曲、消散。

那一瞬间,周砚整个人都僵住了,仿佛被抽走了魂魄。

他伸出手,指尖在离火焰半寸的地方剧烈地颤抖,却终究没敢伸进去。

火光映在他的脸上,明明灭灭。

他闻到了纸张燃烧的焦糊味,那味道此刻却像是他十年心血被焚烧殆尽的尸臭。

白桃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周砚如同一尊石像,一动不动地立在火盆前,眼中是死寂的灰烬。

盆里的火已经渐渐熄灭,只剩下一堆黑色的、微微发着红光的余烬。

她没有开口责备,只是缓步走到他身边,目光落在那堆灰烬上,轻声问道:“你觉得那本笔记,是真的吗?”

周砚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哽咽,像是困兽的悲鸣:“是真的……我写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可现在,没人看见了。”这句话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的肩膀垮了下来。

被看见,被承认,哪怕只是被自己看见,也是他作为“记录者”最后的尊严。

如今,连这最后的证据都化为了乌有。

白桃没有说话,她蹲下身,从袖中抽出一根细长的银针。

她用针尖在尚有余温的灰烬中轻轻拨动,动作轻柔得像是在为亡者整理遗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