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9章 不怕写错,只怕不写

暗处,两名眼神警惕、四处张望的便衣特务对视一眼,脸上露出了然的神色,放松了警惕。

躲在街角对面的屋檐下,陆九透过望远镜看到这一幕,无声地笑了。

最好的掩护,就是让敌人相信,这知识活在每一个人嘴里,活在每一次面红耳赤的争论里,活在每一次“纠正错误”的本能里。

它不是一本需要被藏起来的死书,而是一条在人群中奔流不息的活河。

周砚的转变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他主动向白桃请缨,前往局势最复杂的皖南,去重建那里被敌人切断的“药驿线”。

出发前夜,他在院子里升起一堆火。

这一次,他从容地将过去所有的笔记、草稿,全部付之一炬。

火光映着他平静的脸,再无一丝不舍与痛苦。

最后,他只留下了那枚烧焦的“周砚着”残页,小心地用桑皮纸包好,夹入那本写着“周砚,也曾错”的新册子首页。

途经皖南山区的一个小村落,他看到几个垂髫孩童,正围着一堆篝火,用木炭在地上默写药方。

他们的字迹稚嫩,笔画歪歪扭扭,甚至还写错好几个字。

若是从前,他定会立刻上前,严厉地纠正每一个错误。

但此刻,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想起了白桃的话。

他走上前,温和地笑道:“你们写的,比我小时候强多了。”

他转身准备离开,一个小女孩忽然追了上来,将一个刚从火里扒出来的烤红薯塞进他手里,小脸被火光映得通红:“叔叔,谢谢你。你刚才念的那句‘肝主怒’,我爹以前也教过我。”

周砚握着滚烫的红薯,猛地愣在原地。

他含着泪,狠狠地啃下一口带着焦黑薯皮的滚烫薯肉,那又苦又甜的味道呛得他直咳嗽,却如同咽下了一句迟到了太久的誓言。

七日后,金陵白公馆。

白桃收到了一个从皖南辗转寄来的奇特包裹。

没有信纸,没有字迹,只有一个用油纸包着的小纸袋,里面装着一小撮细腻的灰烬。

包裹上附着一张小纸条,是周砚的笔迹:“烧错了地方,但对了人。”

白桃会心一笑,将灰烬倒入烬语盘中,用稀释的姜黄液均匀喷洒。

灰烬中,缓缓浮现出几行针尖大小的字:“我不再怕写错,只怕不写。”

她将烬语盘倾斜,那些承载着新生与勇气的灰烬,顺着盘沿滑落,随风飘散,融入金陵城的夜色里。

几乎是同一时刻,千里之外的北平,一所秘密学堂里,先生刚刚擦去的黑板上,那些残留的粉笔灰,竟在无人察觉的角落,慢慢渗出了一丝极淡的、血色般的痕迹,隐约拼凑出两个字:周砚。

深夜,南京。

陆九结束了一次夜间侦查,回到自己的安全屋。

他站在那面落满灰尘的穿衣镜前,熟练地从耳后、下颌揭下一片片薄如蝉翼的“皮肤”,露出自己本来的面容。

他盯着镜中的自己,目光平静而审视。

然而就在今晚,不知为何,当最后一层伪装被剥离时,他看着镜中那张无比熟悉的面孔,心中却莫名地泛起一丝寒意。

那张脸,似乎也只是一张贴得更久、更牢固的面具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