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背靠着粮仓,组成最后一道脆弱的防线。
在他们面前,是哈丹和他最精锐的五百亲卫。
战马不安地刨着蹄子,马蹄踩在层叠的尸体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
哈丹勒住缰绳,胯下的纯黑战马打着响鼻,喷出的白气仿佛死神的吐息。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李广利,那眼神,像是在打量一只已经被踩住半边身子,却还在徒劳挣扎的蝼蚁。
“戚清越,没来?”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猫捉老鼠的戏谑。
李广利咳出一口混着内脏碎块的血沫,扯动早已麻木的脸皮,硬生生挤出一个血肉模糊的笑。
“杀你这头草原狼,何须我家将军动手?”
“嘴硬。”
哈丹不屑地冷哼一声,不再废话。
他缓缓举起了弯刀。
厚重的刀身映着冲天的火光,火光里,是李广利身后那座巨大的粮仓,是大晏北疆的命脉。
李广利透过模糊的血色,看到了那抹致命的寒光。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手臂再也使不出力气,连握紧刀柄都做不到。
将军,末将……尽力了。
就在这时!
“呜——!!”
一阵尖锐、急促、完全不属于战场的号角声,毫无征兆地从城外混战的部落联军中炸响!
那声音凄厉得如同杜鹃泣血,穿透了所有喊杀与哀嚎。
是王庭遇袭的最高警报!
哈丹举到半空的弯刀,骤然凝固。
他脸上的肌肉僵住,那份胜券在握的傲慢瞬间被错愕撕裂。
他猛地回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那是狼牙部的后方。
一名亲卫连滚带爬地冲到他马前,战马被他惊得人立而起,亲卫被马蹄蹬翻在地,却全然不顾,声音里是深入骨髓的惊恐。
“大汗!秃鹫!”
“是秃鹫部落!”
“他们反了!他们绕过了龙脊关,正准备攻打我们的王庭!”
“什么?!”
哈丹如遭雷击。
他脸上的肌肉疯狂抽搐,从错愕变为暴怒,再从暴怒化为一种难以置信的荒谬。
秃鹫部落!
那条一直跟在他身后摇尾乞怜,连捡些残羹剩饭都要看他脸色的狗!
竟然敢反咬一口!
居然敢攻打他的王庭?!是真的想死了!
他猛地回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近在咫尺的粮仓。
烧了它!只要烧了它,大晏北疆就完了!戚清越的传奇将彻底终结!
他还能借机吞下一大片属于大晏的土地。
哈丹又猛地扭头,望向遥远的王庭方向。
那里,是他的根基,是他部落百年的积蓄,是他的女人和孩子!
粮草!
老巢!
征服霸业的渴望和守护家园的本能,在他眼中疯狂撕扯。
最终,所有情绪都化为一声野兽般不甘的咆哮。
“吼——!”
他狠狠一拽马头,战马嘶鸣着调转方向。
“撤!”
“全军回援王庭!”
“戚清越,你给我等着!”
命令下达,狼牙部的军队没有丝毫犹豫,仿佛早已不堪重负的潮水,瞬间向城外退去。
李广利愕然睁眼。
他看着敌人仓皇远去的背影,看着那片刻前还无法逾越的死亡之墙土崩瓦解,整个大脑都停止了运转。
赢了?
然而,危机并未解除。
哈丹的狼牙部一退,失去了共同的敌人和约束,战场上那些杀红了眼的草原部落联军,瞬间安静了一瞬。
紧接着,他们不约而同地,将一双双贪婪、饥渴的眼睛,投向了城内。
投向了李广利这支不足百人的残兵。
以及他们身后,那座在火光中散发着诱人谷物香气的巨大粮仓。
狼王走了。
新的饿狼,围了上来。
李广利刚刚从胸腔里升起的那一丝微弱希望,再次被掐灭,整个人坠入更深的冰窖。
刚出狼穴,又入虎口!
可就在这最绝望,连最后一丝挣扎的力气都已失去的时刻。
一阵极轻微的震动,从他拄着刀的手臂,传入身体。
不是战马奔腾的杂乱震动。
而是一种低沉、雄浑、仿佛大地脉搏的共鸣。
咚——!
咚——!
咚——!
紧接着,是整齐划一,仿佛能踏碎山河的战鼓!
那鼓声,每一个大晏的士兵都刻在骨子里!
战场上所有人,无论是疲惫的大晏残兵,还是蠢蠢欲动的草原部落,都下意识地停下了动作,骇然望向龙脊关的方向。
夜色与火光交织的天际线上,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开烟尘。
是一面旗。
是一杆遮天蔽日的黑色龙旗!
它正缓缓升起,仿佛从地平线下苏醒的远古巨兽,仅是展开的过程,就带着俯瞰苍生的威压。
黑底,金龙!
大晏军旗!
旗帜之下,夜色被一片无边无际的黑色所吞噬。
那是一片钢铁的洪流!
没有喊杀,没有嘶吼,只有沉默。
沉默地奔涌着,带着足以碾压世间一切的气势,席卷而来!
李广利怔怔地望着那面龙旗。
他看到旗帜下那片熟悉的玄色甲胄,看到那股一往无前、踏平一切的洪流。
他紧绷到极限的身体,终于再也支撑不住。
环首刀脱手,哐当落地。
整个人向后仰倒在冰冷的雪地里。
视野的最后一幕,是那面在火光中猎猎作响的黑色龙旗。
大晏玄甲军主力。
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