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形神殿内,古老的光芒在石碑间流转,却驱不散那份源自亿万年前的沉重。

基里曼久久无言。他身旁的瓦勒瑞安,这位帝皇禁军的统帅,也只是将手中的守护者之矛握得更紧,金色的盔甲在光影下显得格外肃穆。

兽人。

这个困扰了帝国万年的梦魇,这个被认为是宇宙中最野蛮、最无理性的种族,其起源竟然如此……有序。它们不是自然的产物,而是一件被精心设计的武器。

“一剂……失败的疫苗。”基里曼终于开口,他重复着卡利斯顿最后的结论,声音里带着一丝沙哑,“我无法苟同你的用词,卡利斯顿。从我所见证的一切来看,这剂『疫苗』,在它的本职工作上,做得堪称完美。它们是为战争而生的终极造物。”

他想起了乌兰诺的决战,想起了那些悍不畏死,能将最坚固的堡垒化为废墟的绿色浪潮。

“完美,或者失败,取决于衡量的标准。”卡利斯顿的光影转向基里曼,“它们的创造者,『构筑者』,所设定的标准并非只有『战争』这一项。”

“那还有什么?”瓦勒瑞安问,他的声音低沉。

“终结。”卡利斯顿回答,“任何武器,都必须有一个保险。一个在完成使命后,能够被安全关闭的机制。『构筑者』为他们的『最终解』设计了这样一个机制。”

卡利斯顿的光影抬起手,指向最后那块记录着兽人蓝图的石碑。石碑上的光芒再次变幻,浮现出一段更为复杂的,类似某种波形图的符号。

“这是一个指令。一个被编码在所有兽人基因孢子最深处的终极指令。当『构装者』确认『熵之混沌』的威胁被根除后,他们会从这个环形世界,向整个宇宙广播一道特定的灵能谐振。”

“这道谐振,就是『停机』信号。一旦接收到,所有兽人的WAAAGH!力场会发生连锁性的自我瓦解。它们的攻击性会消失,它们的科技会失效,它们那扭曲现实的集体意志,会回归为宇宙中最基本的背景噪音。它们会从一个星际文明,退化成一种无害的真菌。”

基里曼的心沉了下去。他明白了。

“但是『构筑者』……他们没能活到发送信号的那一天。”

“是的。”卡利斯顿确认道,“他们在战争中取得了胜利,但他们的文明,却被战争的余烬所吞噬。他们创造了能够战胜混乱的武器,却没有为自己准备好面对胜利的代价。于是,这件武器,就永远地停留在了『开启』状态。”

“一个永远无法关闭的战争机器……”瓦勒瑞安低语,这比面对任何一个混沌神选冠军都让他感到寒冷。那意味着,帝国万年来的浴血奋战,都只是在同一个永不熄灭的火堆上添柴。

基里曼摇了摇头,他看着卡利斯顿:“不,事情不止于此。如果仅仅是这样,你不会用『失败』这个词。你会用『失控』。告诉我,我们还不知道什么?”

卡利斯顿的光影沉默了片刻。

“因为,『构筑者』的逻辑模型中,出现了一个他们未曾预料到的变量。一个致命的错误。”

“WAAAGH!力场,这个被设计出来对抗『熵之混沌』的武器,其本身,具有高度的传染性和同化性。”

“什么意思?”

“它不仅仅是在对抗混乱,摄政王。”卡利斯顿的声音里,似乎带上了一种基里曼从未听过的,近乎于警告的意味,“它在……学习混乱,模仿混乱,最终……吞噬混乱。”

石碑上的影像再次变化。

那代表『熵之混沌』的,不断变化的“色彩”,与代表WAAAGH!力场的,狂暴的绿色能量,撞击在了一起。

但预想中的湮灭没有发生。

绿色的能量场像一张巨口,将那些混乱的“色彩”一点点地吞噬。而在吞噬的过程中,绿色本身也开始发生诡异的变化。它变得更加不稳定,更加狂野,甚至从中诞生出了许多闻所未闻的,充满了矛盾与恶意的形态。

“『构筑者』认为,秩序与混乱是宇宙的两极,无法共存。但他们错了。”卡利斯顿陈述着这个冰冷的事实,“WAAAGH!力场,成为了一个桥梁。它以最野蛮的方式,将混乱的本质,与现实的物质规律强行嫁接在了一起。”

“兽人,在没有『构筑者』引导的情况下,正在缓慢地,但确实地,变成一种全新的,更加无法预测的混沌。一种不依赖于情感,不依赖于信仰,只依赖于『我相信,故我存在』的,纯粹的唯心主义混沌。”

“它们从一剂『疫苗』,正在突变成一种全新的,能够感染宇宙法则本身的『超级病毒』。”

基里曼感到一阵眩晕。

这个真相,比他听过的任何一个异端邪说都更加可怕。

帝国一直在对抗的,不仅仅是一群野蛮的异形。他们是在对抗一个正在成长中的,全新的混沌邪神。一个由整个种族构成的,以战争和毁灭为食粮的,活生生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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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次你们对兽人的大规模战争,每一次WAAAGH!的爆发与覆灭,都像是一次淬炼。”卡利斯顿继续说道,“你们在无意中,帮助它们筛选出了最强大,最坚韧的基因。你们的抵抗,成为了它们进化的燃料。你们越是激烈地对抗它们,它们就变得越快乐,现实也就越会偏向它们那一边。”

“这才是『失败』的真正定义。”卡利斯顿的光影转向基里曼,“一件武器,最终变成了它本应摧毁的东西,甚至……是更糟糕的东西。”

就在这时,整个环形神殿,这个沉寂了亿万年的造物,突然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嗡鸣。

一道道红色的紧急符文,在所有的石碑上疯狂闪烁,将整个空间染上了一层不祥的血色。

卡利斯顿的光影猛地一颤,他那由光线构成的面孔上,第一次出现了类似“变化”的东西。

“警报……”他的合成音变得急促,“警报内容是……『最终解』样本失控。”

“样本?”基里曼立刻抓住了关键词,“这里有活的兽人?”

“不,这里是宇宙的盲区,一个绝对安全的观察站。但它同时也是一个信标,一个陷阱。”卡利斯顿的声音在警报声中显得有些失真,“它会发出一道微弱的,模拟『停机』信号的谐振,用以吸引和研究那些WAAAGH!力场最强大的个体。”

“目标正在接近当前坐标。”

“它们……来了。”

瓦勒瑞安和基里曼同时抬头,望向神殿中央那片模拟出来的星空。

只见那片深邃的黑暗中,空间本身,被撕开了一道丑陋的,绿色的裂口。

那不是亚空间传送门那种优雅而致命的彩虹桥,而更像是一块玻璃被蛮力砸碎后留下的 jagged 创口。

一艘庞大到难以用语言形容的战舰,从那道裂口中野蛮地挤了出来。

它根本不能被称为“船”。那是一座由无数战舰残骸、小行星、废弃空间站和巨大金属垃圾拼接而成的移动要塞。无数简陋粗暴的炮管像刺猬的尖刺一样指向四面八方,船体上涂满了巨大而狰狞的兽人图腾。

在它的舰首,是一个用一颗小型月亮改造而成的,巨大无比的,咧嘴狂笑的绿色金属头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