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血簪埋骨

如晦传 云杪听风 1516 字 4天前

冷宫的墙塌了半边,像一具被剖开的尸,露出乌黑的肋骨。

沈如晦跪在雪里,十指扒着砖缝,指甲根根翻起,血珠顺着青砖的沟壑蜿蜒,像一条不肯结冰的小溪。她看不见疼,只看见母亲那根银簪——簪头雕着一枝瘦梅,如今被火燎得发黑,梅瓣缺了半片,却仍冷冷地亮。

“娘,再等等我。”

她喘出的白雾瞬间被风撕碎,仿佛谁也不愿听她的誓言。

簪子被塞进她掌心时,母亲已只剩最后一口气。

“如晦……别哭……”

娘的声音像被棉絮堵住,轻得几乎飘不起来。沈如晦跪在榻前,攥着那只枯瘦的手,感觉指尖的脉搏一下一下,像残灯将熄。

“娘死了,他们才会放过你……”

话音戛然,那只手在她掌心里骤然沉了下去,像一截折断的枯枝。

沈如晦没有哭。

她抱着母亲僵硬的身子,在冷宫最偏僻的墙角,用手扒开冻土。雪片落在她睫毛上,化成水,顺着脸颊滑进唇角,咸得发苦。

土太硬,她便用断簪去刨。簪尖卷了刃,划破她掌心,血滴进泥里,瞬间被吸干,像这块皇宫最阴冷的地面,专吸人血。

坑挖到两尺深时,她听见脚步声。

“谁在那里?”

灯笼的光一晃,照出她满脸血污。

来的是守宫嬷嬷——姜嬷嬷,昔日母亲身边唯一肯偷偷给她们送馍的人。

姜嬷嬷没问她在埋什么,只把灯笼往地上一搁,蹲下,用枯枝似的手帮她把土填平。

“姑娘,想活,就别让人看见你哭。”

沈如晦抬头,雪光映出她漆黑的眼珠,像两口枯井,底下却压着幽暗的火。

“我想活。”

三个字,咬得比冰还碎。

姜嬷嬷点点头,从怀里摸出半本册子。黄纸脆得发酥,一翻就掉渣,封皮上四个褪色的墨字——《毒医秘录》。

“你娘当年救过我一命,我老了,还不了,只能还给她女儿。”

她把册子塞进沈如晦怀里,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

“活着,才能查清你娘的冤屈。”

风忽然大了,卷起雪尘,灯笼的火舌“噗”地灭了。

黑暗里,沈如晦听见姜嬷嬷的喉咙里发出“咯咯”两声,像老风箱破了个洞。她伸手去扶,却摸了满手温热——血,从姜嬷嬷嘴角涌出,已凝成冰碴。

老人在她臂弯里慢慢滑下去,最后一口气,吹在她耳垂上:

“别信……任何人……”

沈如晦抱着那半本册子,跪在雪里,像抱着最后一根浮木。

天边泛起蟹壳青时,她把姜嬷嬷也埋了,就埋在银簪之上。

两具尸,一柄簪,半本书,是她全部的家当。

她跪在雪里,给两座新坟磕头。

“娘,嬷嬷,如晦今日没哭,以后也不会哭。”

“我要让你们听见,那些害我们的人,哭。”

她起身,把冻裂的指尖含进嘴里,血腥味冲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远处,晨钟“铛——”地一声,像给地狱开门的铁闩。

今日,是腊月二十三,小年。

皇宫上下,张灯结彩,唯独冷宫,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沈如晦把《毒医秘录》揣进怀里,贴着心口,冰得她打了个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