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汴水烽烟

洛阳的焦土之上,余烬未冷,黑烟如柱,刺鼻的焦糊味混杂着血腥气,弥漫在曾经繁华的京畿之地。残垣断壁间,偶见乌鸦起落,发出令人心悸的啼鸣。联军的营寨星罗棋布,却并未带来生机,反而像是一片片寄生在帝国残骸上的诡异菌斑。各色旗帜有气无力地低垂着,营垒之间,兵士往来悄无声息,一种心照不宣的猜忌和沉寂取代了预想中的凯旋欢腾。

中军大帐内,气氛更显凝滞。盟主袁绍高踞上首,面有得色,享受着名义上的尊荣,指尖无意识地敲打着案几,对收复洛阳残局、乘胜追击董卓等议题显得意兴阑珊。帐下诸侯,或眼神闪烁盘算着自家损耗,或面露倦怠思忖着下一步割据的方略,至于西逃的皇帝和哀嚎的百姓,似乎已成了遥远而模糊的背景。

刘备垂手立于一侧,冷眼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历史的轨迹在他心中清晰无比。他知道,那满腔热血、急于证明忠诚与价值的曹操很快就会按捺不住,跳出来主张追击。此举既可标榜忠义,更能试探诸侯深浅。既如此,何不抢先一步?由他刘备来提出,更能彰显他毫无野心的“忠忱”,麻痹袁绍、袁术之辈,为他蛰伏平原、积蓄实力争取更多的时间与空间。这是一步以退为进的棋。

心意既定,他深吸一口气,迈步出列,向袁绍及帐内众人郑重拱手,脸上沉痛与恳切交织:“盟主,诸位明公!董卓逆天无道,焚毁宗庙宫阙,劫持天子圣驾,驱赶百万黎民,恶贯满盈,神人共愤!如今他挟持车仗人员众多,队伍臃肿,行速必然迟缓,此实乃天赐良机!备,恳请盟主即刻下令,尽起大军,星夜兼程,追击董卓!若能救回天子,迎返洛阳,则是国家之幸,苍生之福!我联军高举义旗,讨伐国贼,大义所在,岂能坐视奸凶逍遥法外,致使天子久陷囹圄?”

话音落下,大帐内陷入一片落针可闻的寂静。诸多目光投来,惊诧、不屑、疑虑、漠然,种种情绪在诸侯脸上流转。

短暂的寂静后,袁术率先发出一声嗤笑,他本就嫉恨刘备近日声名鹊起,又鄙其出身,便斜睨着刘备,语带讥讽:“刘玄德?哼,不过一区区平原相,仗着些许侥幸得来的微末之功,就真以为能在这中军帐内指点江山了?追击董卓?说得何等轻巧!西凉铁骑之骁勇,吕布之悍勇,岂是纸上谈兵可胜?我军连日激战,早已人困马乏,粮草转运艰难,此时贸然深入追击,若中了埋伏,损兵折将,岂非自取其祸?我看你,不过是居功自傲,想再借机沽名钓誉罢了!”

刘备面色沉静,并无波澜,正待回应,一旁的曹操已然按捺不住,霍然起身,声若洪钟:“公路公此言大谬!玄德公所言,正是曹某心中所想!董卓倒行逆施,天人共愤!如今其惶惶如丧家之犬,正是最为虚弱之时!我等兴的是义兵,举的是讨逆旗,若不趁此良机,救驾除贼,更待何时?难道要坐视董卓退入关中,挟持天子,稳坐长安,届时再发矫诏号令我等?我等今日浴血奋战,岂非成了天下最大的笑柄!”

他目光如电,扫过帐内每一张面孔,声音陡然拔高:“莫非诸公皆顾惜麾下兵马钱粮,欲眼睁睁看着天子蒙尘,汉室倾颓不成?!”

这一声质问,如同重锤敲在众人心上。帐内诸侯神色剧变,有的面露尴尬,有的隐含恼怒,有的则事不关己般漠然。

冀州牧韩馥支支吾吾道:“孟德言重了……非是惜身,实在是我军久战疲敝,这粮草辎重……”

豫州刺史孔伷连忙接口:“是啊,虎牢、汜水关新下,需派重兵驻守,洛阳城一片废墟,亦需安抚流民,稳定秩序,实在……实在是无力西顾啊。”

兖州刺史刘岱则长叹一声,语带暧昧:“况且……少帝已遭不幸,现今这位天子……唉,终究是董卓所立,这名分上……唉……” 言下之意,竟隐隐有舍弃当前天子的念头。

其余如陶谦、张邈等人,或低头不语,或面露难色,竟无一人有出兵之意。

刘备与曹操对视一眼,心中均已雪亮。这些诸侯,有的畏敌如虎,吝啬实力;有的则包藏祸心,巴不得天子始终被董卓掌控,甚至暗中期盼小皇帝遭遇不测,他们才好名正言顺地割据一方,逐鹿中原!那“匡扶汉室”的旗帜,不过是一块遮掩野心的遮羞布罢了!

曹操气得浑身发抖,手指众人,怒极反笑:“好!好!好!好一个联军!好一群忠臣!诸公既然如此‘深明大义’,‘顾全大局’,我曹孟德与玄德公去追!纵是刀山火海,粉身碎骨,亦要尽人臣之本分,绝不令天下义士齿冷!”

盟主袁绍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干咳一声,和起了稀泥:“孟德、玄德忠勇之心,天地可鉴,实为我辈楷模。既然如此,便准你二人各引本部兵马,前往追击试探。我等在此整顿兵马,筹集粮草,以为后应。” 这番空话许诺,毫无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