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焦土缓进

第一节: 焚驿断流

键陀罗古道的风裹着砂砾,在正午的烈日下翻涌成烫人的浪。十八座唐式烽燧如沉默的巨人,矗立在这片荒芜的土地上,可此刻,它们顶端同时腾起滚滚黑烟,那黑烟浓得似化不开的墨,遮蔽了半边天空,将原本湛蓝的穹顶染成压抑的灰。风卷着烟味掠过,带着焦糊的气息,那是烽燧被焚烧的味道,更是阿罗那顺挑衅的信号。

王玄策的断足刚踏入滚烫的沙地,一股灼痛感便顺着残肢蔓延开来,他眉头微蹙,却没发出半声呻吟。作为大唐派往天竺的正使,他肩上扛着的是使团的尊严,是大唐的荣光。不久前,阿罗那顺突袭使团,二十八个兄弟倒在血泊中,珍贵的贡品被洗劫一空,他自己也险些丧命,还失去了一只脚。这份血海深仇,他日夜铭记,如今,他率领着从吐蕃借来的一千二百骑兵,以及从泥婆罗借来的七千骑兵,共计八千余骑,踏上北天竺的土地,只为复仇,只为讨回公道。

他怀中的《大唐西域记》突然传来一阵灼热感,那热度来得猝不及防,王玄策心中一惊,连忙伸手去掏。可不等他触碰到书卷,书页已开始自燃,橘红色的火焰迅速吞噬着纸张,书页卷曲、碳化,最终化为一堆灰烬。王玄策的手停在半空,眼中满是错愕与不解,这本《大唐西域记》是玄奘法师西行归来所着,记录了西域及天竺的山川地理、风土人情,一路伴他西行,如今竟无端焚毁,难道是上天有所示?

就在他思索之际,那堆灰烬忽然动了起来。风似乎被某种力量指引,卷起细碎的灰烬,在空中慢慢拼凑。王玄策凝神细看,只见灰烬逐渐勾勒出一个个模糊的轮廓,最终竟清晰地呈现出七处位置标记。他心中猛地一震,这标记的样式,分明与玄奘法师当年在书中提及的暗泉标记一模一样!原来,这自燃的书卷并非意外,而是玄奘法师留下的指引,是上天赐予他们的生机。

“王正使!”一声急促的呼喊传来,蒋师仁手持陌刀,快步奔到王玄策身边。蒋师仁是军中校尉,武艺高强,对王玄策忠心耿耿,此次复仇之战,他始终冲锋在前。“前方发现一口枯井,看痕迹,像是被人为封堵过!”

王玄策顺着蒋师仁指的方向望去,不远处果然有一口枯井,井口被碎石和沙土掩盖,只露出一小片黝黑的井口边缘。他强忍着断足的疼痛,拄着拐杖慢慢走过去,沉声道:“蒋校尉,劈开它!”

蒋师仁领命,双手紧握陌刀,手臂上青筋暴起,猛地将刀举起,而后狠狠劈下。“哐当”一声巨响,陌刀锋利的刀刃撞上井口的碎石,碎石瞬间碎裂飞溅。他接连挥刀,几下便将井口的封堵物清理干净,露出幽深的井壁。

众人探头向井内望去,黑暗中,似乎有金属的光泽闪烁。蒋师仁取来火把,俯身照亮井壁,众人这才看清,井壁上竟镶嵌着一层青铜滤网。那滤网做工精巧,每个网眼都雕刻着细密的纹路。王玄策凑近细看,瞳孔骤然收缩,那些纹路并非随意雕刻,而是《千金要方》中记载的解毒穴位!

《千金要方》是药王孙思邈所着的医书,书中记载了无数治病救人的良方与穴位,这青铜滤网上的解毒穴位,显然是有人特意雕刻于此。王玄策忽然想起什么,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是文成公主!当年文成公主远嫁吐蕃,途经西域时,曾为沿途百姓施医赠药,想必这口井是她当年为防备意外,特意埋设青铜滤网,留下的解毒之法!”

就在此时,一枚铜佛残核从一旁士兵的行囊中滑落,顺着井口坠入井底。“当”的一声,残核撞击井底,随后,一股暗红色的液体从残核中渗出,那液体如血液般,顺着井底的缝隙蔓延,与井底残存的水渍相遇。令人惊叹的是,当暗红色液体与水渍接触的瞬间,水渍竟被染成了金色,那金色逐渐扩散,在井底勾勒出复杂的线条,最终竟形成了一幅完整的地图。

“是键陀罗王宫的地下水源图!”蒋师仁失声惊呼,眼中满是惊喜。他们一路追击阿罗那顺,沿途水井多被焚毁或封堵,军中饮水日渐短缺,这地下水源图的出现,无疑是雪中送炭,不仅能解决大军饮水问题,更能让他们掌握键陀罗王宫的命脉,为后续的进攻提供关键助力。

王玄策望着井底那幅金色的水源图,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他转头看向远方,只见一支商队正朝着他们的方向赶来,那商队的旗帜是吐蕃的标志,显然是幸存的吐蕃商队。

商队很快来到近前,领队的吐蕃商人翻身下马,快步走到王玄策面前,双手递上一个包裹,语气急切地说:“王正使,蒋校尉,我们是吐蕃商队,途经此地时遭遇阿罗那顺的部众,侥幸逃脱。这是我们从唐军铠甲碎片中找到的雪莲粉,当年第一卷雪山突围时,正是这雪莲粉救了不少兄弟的命,如今特意送来,希望能为大军助一臂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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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师仁接过包裹,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是洁白的雪莲粉,那熟悉的气息让他想起了当年雪山突围的艰难岁月。他抬头看向王玄策,眼中满是坚定:“王正使,有了暗泉位置、解毒滤网、地下水源图,还有这雪莲粉,我们复仇的胜算又大了几分!”

王玄策点点头,目光扫过身旁的八千余骑,将士们眼中都闪烁着复仇的火焰,充满了斗志。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洪亮地说道:“兄弟们!阿罗那顺杀害我大唐使团成员,抢夺贡品,此仇不共戴天!如今,上天垂怜,玄奘法师指引暗泉,文成公主留下解毒之法,吐蕃商队送来救命良药,这是天意,更是我大唐的国运!今日,我们便借着这股力量,向键陀罗王宫进发,踏平阿罗那顺的巢穴,为死去的兄弟报仇,为大唐争光!”

“报仇!争光!”八千余骑齐声呐喊,声音震耳欲聋,在键陀罗古道上回荡。那呐喊声中,满是愤怒与决心,仿佛要将这片焦土都震得颤抖。风依旧在吹,黑烟仍未散去,但此刻,这支复仇的大军心中,已燃起了希望的火焰,他们知道,胜利的曙光就在前方,只要他们奋勇向前,定能讨回所有失去的尊严与荣耀。

王玄策拄着拐杖,站在队伍最前方,断足传来的疼痛已被心中的热血所掩盖。他望向那十八座仍在冒烟的烽燧,又看向井底的金色水源图,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阿罗那顺以为焚毁烽燧、封堵水井,便能将他们困死在这片焦土上,可他没想到,大唐的将士从不会轻易被打倒,更没想到,冥冥之中,有无数力量在助力他们前行。

蒋师仁手持陌刀,守护在王玄策身旁,他转头看向王玄策,沉声问道:“王正使,我们何时出发?”

王玄策目光坚定,一字一句地说:“即刻出发!趁着这股势头,直捣键陀罗王宫!”

随着他一声令下,八千余骑纷纷翻身上马,马蹄声响起,如惊雷般在沙地上炸开。大军朝着键陀罗王宫的方向进发,那滚滚烟尘,与远处烽燧的黑烟交织在一起,却不再是压抑的象征,而是复仇的号角,是大唐雄威的彰显。

途中,将士们按照玄奘法师留下的暗泉标记,找到了那七处暗泉。每一处暗泉旁,都有蒋师仁带人劈开枯井,露出文成公主埋设的青铜滤网。将士们用滤网过滤泉水,再辅以雪莲粉,不仅解决了饮水问题,更防备了阿罗那顺可能设下的毒计。

他们沿着地下水源图所指的方向,避开了阿罗那顺设置的多处关卡,一路势如破竹。每当遇到小股敌军阻拦,蒋师仁便率领骑兵冲锋,陌刀挥舞间,敌军纷纷落马,根本无法抵挡这支复仇大军的锋芒。

王玄策坐在马背上,虽然断足不便,但他始终保持着清醒的头脑,指挥着大军行进。他根据沿途的地形,不断调整战术,让八千余骑的战斗力发挥到极致。吐蕃骑兵擅长山地作战,泥婆罗骑兵勇猛彪悍,两者配合默契,在他的指挥下,如同一把锋利的剑,不断向键陀罗王宫逼近。

夕阳西下,余晖将大地染成金色。大军暂时停下休整,将士们围坐在篝火旁,吃着干粮,喝着过滤后的泉水。王玄策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感慨万千。从使团遇袭到如今率领八千余骑复仇,这一路走来,充满了艰辛与危险,但幸好,他们从未放弃。

蒋师仁走到王玄策身边,递给他一块干粮,说道:“王正使,今日我们已推进了五十里,照这个速度,不出三日,便能抵达键陀罗王宫。”

王玄策接过干粮,咬了一口,缓缓说道:“阿罗那顺必定会在王宫附近设下重兵,我们不可掉以轻心。明日起,让前锋部队加强侦查,务必摸清敌军的布防情况。”

“是,王正使!”蒋师仁恭敬地应道。

夜色渐深,篝火跳动,将士们渐渐进入梦乡,只有巡逻的士兵仍在警惕地守卫着营地。王玄策坐在篝火旁,望着漫天繁星,心中默默祈祷。他想起了那二十八个死去的兄弟,想起了大唐的百姓,想起了长安城内皇帝的嘱托。他知道,这场战争不仅关乎个人恩怨,更关乎大唐的国威,他必须赢,也一定会赢。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大军便再次出发。阳光透过云层洒下,照亮了他们前行的道路。键陀罗王宫越来越近,空气中的紧张气息也越来越浓。但这支由王玄策带领、蒋师仁辅佐的八千余骑,心中只有复仇的决心和必胜的信念。他们的马蹄,正一步步踏碎阿罗那顺的美梦,他们的刀枪,将为大唐的荣耀而战,将为死去的兄弟讨回公道。

焦土之上,复仇的火焰越燃越旺,这支“复仇天使”般的大军,正以不可阻挡之势,朝着最终的目标进发,誓要在这片土地上,书写属于大唐的辉煌!

第二节: 沙噬密图

键陀罗古道的驿站废墟在烈日下泛着焦黑的光,断壁残垣间还残留着火焰灼烧的痕迹,木质梁柱早已化为炭灰,风一吹便簌簌散落,混着滚烫的沙粒打在人脸上,带着刺人的灼热。王玄策拄着铁杖,断足踩在碎石与焦土混合的地面上,每一步都伴随着钻心的疼痛,却丝毫未减慢脚步。他目光锐利如鹰,扫过废墟的每一个角落,昨日找到暗泉与水源图的喜悦尚未褪去,今日他要在此处寻得更多对抗阿罗那顺的线索——毕竟八千余骑虽气势如虹,可面对北天竺引以为傲的象兵,仍需万全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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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正使,您看这里!”蒋师仁的声音突然从废墟深处传来,带着几分急切与惊喜。他手持陌刀,刀尖正指着一处塌陷的地砖,地砖边缘隐约露出鎏金色的光泽,在灰暗的废墟中格外显眼。王玄策精神一振,快步上前,示意身旁两名吐蕃士兵上前清理。士兵们手持工兵铲,小心翼翼地刨开地砖上的焦土与碎石,随着土层逐渐剥离,一只半埋在地下的鎏金密匣慢慢显露出来。

密匣通体鎏金,虽历经火焚与沙土掩埋,仍能看出精致的云纹雕刻,只是匣面多处鎏金已脱落,露出内里的青铜底色。王玄策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匣面,触到一处凹陷的铭文,仔细辨认后沉声道:“贞观廿年制——这是太宗皇帝年间铸造的器物,想必是当年出使天竺的使者留下的。”话音刚落,他忽然察觉指尖传来一丝刺痛,低头一看,匣面竟渗出几滴透明液体,液体所过之处,“贞观廿年制”的铭文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腐蚀,原本清晰的字迹逐渐模糊,化作黑褐色的锈迹。

“是酸液!”蒋师仁立刻反应过来,抬手按住王玄策的手腕,“阿罗那顺果然歹毒,竟在密匣上涂了腐骨酸,稍有不慎便会伤及皮肉。”他抽回按在王玄策腕上的手,反手握住陌刀刀柄,刀刃斜指密匣,目光紧盯着匣身的缝隙。这密匣边缘刻着复杂的机关纹路,显然是大唐工部特制的锁扣机关,寻常蛮力根本无法打开。蒋师仁深吸一口气,手腕微沉,陌刀的刀尖如灵蛇般探入机关缝隙,只听“咔嗒”一声轻响,机关锁扣应声弹开。

匣盖打开的瞬间,一股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匣内铺着一层暗红色的绒布,绒布中央放着一卷泛黄的羊皮地图。蒋师仁伸手去取,可手指刚触到羊皮边缘,地图便如枯叶般碎裂开来,碎片乘着从匣口灌入的风,四散飘飞。众人惊呼出声,王玄策也不禁皱紧眉头——这唯一的地图若是损毁,此前的努力便会白费。

就在此时,诡异的一幕发生了:那些飘飞的羊皮碎片竟纷纷朝着蒋师仁手中的陌刀飞去,如同被磁石吸引般,牢牢吸附在刀身之上。碎片在刀刃上自动拼接,原本碎裂的纹路逐渐对齐,不过片刻工夫,竟重新组成了一幅完整的地图。地图上用墨线清晰标注着山川、河流与道路,更在几处关键位置画着大象的图案,旁边还标注着密密麻麻的小字——正是键陀罗象兵的布防图!

“这陌刀……”蒋师仁低头看着刀身,眼中满是疑惑。王玄策却忽然想起昨日坠入井底的铜佛残核,连忙从怀中取出那枚残核,递向蒋师仁:“将残核放在地图中央试试!”蒋师仁依言照做,铜佛残核刚触到刀身的羊皮地图,便“嗡”的一声嵌入地图之中。紧接着,地图上原本空白的角落突然浮现出朱红色的字迹,字迹娟秀却不失刚劲,正是文成公主的笔迹:“象兵畏火,当以焦土困之。”

“原来如此!”王玄策恍然大悟,“文成公主早已知晓天竺象兵的弱点,特意留下此法。象兵身躯庞大,行动迟缓,若我们将沿途草木焚烧,制造焦土地带,既能阻碍其行进,又能利用火焰震慑大象,让它们不战自乱!”蒋师仁也面露喜色,握紧陌刀道:“有了这布防图与破敌之法,咱们八千余骑定能破了阿罗那顺的象兵阵!”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卷起一股黑色的沙柱,沙柱迅速扩大,朝着驿站废墟的方向袭来,风声呼啸如鬼哭,天地间瞬间被黄沙笼罩。“是沙暴!快护好地图!”王玄策大喊着,伸手去按刀身上的羊皮地图。可沙暴的力量远超想象,狂风卷着沙粒狠狠砸在人身上,众人不得不俯身躲避。就在这混乱中,密匣内突然飞出数百枚铜钱,铜钱被狂风裹挟着,朝着西北方向飞去,在空中划出一道金色的弧线。

蒋师仁眼疾手快,挥刀斩断了几枚飞散的铜钱,铜钱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他弯腰捡起一枚,仔细一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铜钱的方孔中竟穿着一截指骨,指骨泛着惨白的色泽,显然是人的骸骨。他接连捡起几枚铜钱,发现每枚钱孔中都穿着指骨,且指骨的大小与形状各不相同,似乎来自不同的人。

“这些是天竺密探的指骨!”王玄策凑上前来,指着指骨关节处的细小刻痕,“当年我大唐在西域设下暗哨,专门探查天竺动向,这些指骨上的刻痕,正是密探们用来记录情报的暗号。”他小心地捏起一截指骨,用刀尖轻轻挑开指骨间的缝隙,里面竟藏着一根细如发丝的绢丝,绢丝上用墨字写着几行小字。蒋师仁立刻取来火把,借着微弱的火光,两人一同辨认——绢丝上记录的,竟是佛骨运输的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