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石垒惊变
月光如碎银般洒在键陀罗王城的街巷间,残垣断壁上还凝着未干的血渍,空气中弥漫着硝烟与尘土混合的呛人气息。王玄策拄着半截断裂的长枪,断足踩在砖石上,每动一步都牵扯着伤口,鲜血流透了裹伤的麻布,在地面拖出一道暗红痕迹。他抬头望向夜空,弦月被乌云半遮,夜色里隐约传来战马的嘶鸣与士兵的喘息,身后八千余骑人马正分散在街巷各处休整,甲胄碰撞声在寂静的王城间格外清晰——这是从吐蕃借来的一千二百精锐骑兵,以及从泥婆罗征调的七千铁骑,是他们此次复仇天竺、驰骋北天竺陆地的全部战力。
“王正使,”蒋师仁提着陌刀快步走来,甲胄上沾着不少敌人的血污,脸上还带着战斗后的疲惫,“各队清点完毕,伤亡比之前预估的少些,但弟兄们连续奔战三日,已经快撑不住了。”他说话时声音有些沙哑,目光扫过不远处坐地休息的士兵,不少人正啃着干硬的麦饼,眼神里满是倦意。
王玄策点点头,抬手擦去额头的汗珠,断足传来的剧痛让他眉头微蹙,却依旧沉声道:“蒋校尉,键陀罗是阿罗那顺的老巢,此处城防坚固,街巷纵横如迷宫,我们不能掉以轻心。传令下去,让吐蕃的弟兄守住东西两门,泥婆罗的骑兵分守南北,谨防敌人夜袭。”他深知此次北征不易,从长安出发时本是使团,却因天竺内乱遭阿罗那顺袭击,使团成员死伤惨重,若不是借得这八千人马,根本无从谈及复仇。
蒋师仁刚要转身传令,脚下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像是大地在低语。他猛地停住脚步,警惕地看向四周:“王正使,您听——”
话音未落,震动愈发强烈,街巷两侧的石墙开始发出“咯吱”的声响,原本固定在地面的三百堵石墙,竟像活过来一般,缓缓脱离地面,朝着街巷中央移动。石块摩擦地面的声音刺耳至极,士兵们纷纷起身,握紧手中的兵器,脸上满是惊愕。
“怎么回事?石墙怎么动了?”一名吐蕃骑兵惊呼出声,手中的马刀握得更紧,警惕地盯着不断移动的石墙。
王玄策瞳孔骤缩,断足下意识地后退半步,目光死死盯着那些石墙。他曾在古籍中见过关于《八阵图》的记载,此刻看着石墙在月光下不断重组,心中突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只见那些石墙如同有了生命的巨兽,在街巷间穿梭、拼接,不多时便拼出一个规整的阵法,阵形四方,中间低凹,四周高起,正是《八阵图》中“地载阵”的布局!
“是地载阵!”王玄策低喝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凝重,“蒋校尉,让弟兄们退后,这阵法凶险,不可贸然靠近!”
蒋师仁立刻抬手示意士兵后撤,自己则提着陌刀护在王玄策身旁,目光紧盯着阵法中央的阵眼——那是一块凸起的青石,月光洒在上面,泛着冷冽的光。“王正使,这阿罗那顺竟然还会布此等古阵,看来他早有准备。”
王玄策咬了咬牙,断足虽痛,却依旧坚定地向前迈出一步,想要看清阵眼的情况。可就在他的断足刚踏入阵眼范围的瞬间,青石缝隙里突然渗出黑色的液体,那液体粘稠如血,顺着石缝缓缓流下,滴落在地面上,发出“滋滋”的声响,竟像是在腐蚀砖石。
更令人震惊的是,那些黑血顺着石墙蔓延,在墙面上逐渐蚀出一道道痕迹,痕迹越来越清晰,最终竟形成了一条蜿蜒的路线,直指王城西北方向——那正是阿罗那顺逃亡的方向!
“是阿罗那顺的逃亡路线!”蒋师仁眼睛一亮,提刀便要朝着阵门冲去,“王正使,末将去追!”
“不可!”王玄策急忙喝止,可蒋师仁已经冲到了阵门前,陌刀带着呼啸的风声劈向石墙。刀刃与石墙碰撞的瞬间,本应是石屑飞溅,可意外发生了——陌刀不仅没能劈开石墙,反而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反弹回来,蒋师仁握刀的手一阵发麻,险些脱手。
“这石墙不对劲!”蒋师仁踉跄着后退几步,惊疑地看向石墙。月光下,石墙表面似乎泛着一层微弱的金属光泽,他伸手摸去,触感坚硬冰冷,不似普通石块。
王玄策也走上前,仔细观察石墙,突然发现石墙的缝隙间夹杂着一些暗红色的金属碎片,形状像是箭矢的残片。“蒋校尉,你看——这石墙内层,怕是浇铸了熔化的唐军箭簇!”
蒋师仁闻言,心中一震。他们此次北征,携带的箭矢皆是唐军制式,阿罗那顺竟将缴获的唐军箭簇熔化,用来加固石墙,可见其心思之缜密,早有防备。
就在两人惊疑不定时,天空中突然落下一物,“咚”的一声砸在石墙前的地面上。众人定睛一看,竟是一枚铜佛残核,佛身已经碎裂,露出里面的空心,残核上还沾着些许暗红色的液体,像是干涸的血迹。
铜佛残核刚落地,残核上的暗红色液体突然开始流动,顺着地面流向石墙,与石缝中渗出的黑血交融在一起。两种液体相遇的瞬间,竟泛起金色的光芒,光芒顺着石墙蔓延,在墙面上凝结成一行行金色的文字——那是文成公主当年在键陀罗城建图上标注的破阵口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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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破阵口诀!”王玄策又惊又喜,他曾在长安见过文成公主绘制的城建图副本,对上面的字迹还有印象,“蒋校尉,快记下来!有了这口诀,我们就能破了这地载阵!”
蒋师仁立刻凑上前,仔细辨认墙上的金色文字,一边记一边念出声:“地载阵,四方守,中虚引敌入……”
可就在此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咔哒咔哒”的机括声,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王玄策和蒋师仁同时抬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王城高处的八座敌楼,原本对准街巷的弩机,竟缓缓调转方向,箭头不再指向他们,而是转向了敌楼下方的自家旗阵!
“不好!”王玄策脸色骤变,“敌楼的弩机被人动了手脚!蒋校尉,快传令,让旗阵的弟兄撤离!”
蒋师仁也反应过来,急忙转身朝着旗阵方向大喊:“快撤!弩机调转方向了!”
旗阵中的士兵听到呼喊,顿时乱作一团,纷纷朝着两侧躲避。可已经晚了,八座敌楼的弩机同时发射,箭矢如暴雨般倾泻而下,朝着自家旗阵射去。“咻咻”的箭雨声不绝于耳,旗帜被箭矢射穿,士兵们的惨叫声在夜色中回荡,不少人来不及躲避,倒在了血泊之中。
王玄策看着眼前的惨状,拳头紧握,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他没想到阿罗那顺竟如此狠辣,为了阻止他们追击,连自家士兵都不放过。断足的疼痛与心中的怒火交织在一起,让他浑身颤抖。
“王正使,现在怎么办?”蒋师仁冲到王玄策身边,声音里带着焦急,“敌楼弩机威胁太大,我们的人根本无法靠近,而且这地载阵还没破……”
王玄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重新落在石墙上的破阵口诀上:“蒋校尉,别慌。有文成公主的破阵口诀,这地载阵定然能破。你立刻让人保护好口诀,同时组织人手,想办法毁掉敌楼的弩机。吐蕃的骑兵擅长攀爬,让他们从侧面迂回,毁掉弩机的机括!”
“是!”蒋师仁立刻领命,转身朝着士兵们跑去,高声下达命令。吐蕃骑兵听到命令,立刻行动起来,手持短刀,沿着墙根朝着敌楼方向潜行。泥婆罗的骑兵则负责掩护,手持长弓,对准敌楼,随时准备射击。
王玄策拄着长枪,再次看向那地载阵,石墙上的金色口诀在月光下熠熠生辉,仿佛是文成公主在冥冥之中给予他们的指引。他知道,这一战不仅是为了复仇,更是为了守护大唐的尊严,无论前方有多少凶险,他们都必须走下去。
石墙依旧矗立在街巷间,敌楼的弩机还在不断发射,可此刻,八千余骑人马的眼中却重新燃起了斗志。王玄策断足立在阵前,目光坚定,蒋师仁提着陌刀冲在最前,士兵们紧随其后,一场围绕着地载阵的生死之战,在键陀罗王城的夜色中,正式拉开了帷幕。
第二节: 血砖引路
王玄策靠在断墙残垣上,金铁铸就的假趾在月光下泛着冷硬光泽。方才敌楼弩箭倾泻的混乱尚未完全平息,旗阵处的血迹已浸透砖石,顺着街巷缝隙蜿蜒流淌,与石墙渗出的黑血在地面汇成斑驳暗红。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断足,金属与皮肉连接处仍在渗血,可掌心的长枪却握得愈发紧实——阿罗那顺的手段远超预期,这键陀罗王城的每一寸土地,似乎都藏着不为人知的机关。
“王正使,吐蕃骑兵已摸到敌楼西侧,正设法破坏弩机机括,但天竺守军在楼内死守,一时难以得手。”蒋师仁提着染血的陌刀快步奔来,甲胄上的箭簇残片随着动作簌簌掉落,“泥婆罗的弟兄们在清理阵外尸体,方才清点时发现,那些被弩箭射杀的天竺兵,衣襟里都藏着刻有梵文的铜牌,像是某种标识。”
王玄策闻言,目光落在地面的方砖上。这些地砖规格统一,表面布满征战留下的裂痕,却隐约能看出拼接的纹路异常规整。他想起方才地载阵中浮现的破阵口诀,心中突然一动,抬起金铁趾尖,朝着身前一块方砖缓缓划过。金属与砖石摩擦的“刺啦”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当趾尖划过砖面第七道纹路时,地砖突然发出“咔嗒”轻响。
紧接着,以这块方砖为中心,周围六块地砖竟同时向上翻转,露出底层深褐色的砖面。月光洒下,众人赫然看见,翻转的砖面上用梵汉双文刻着密密麻麻的字迹,笔画遒劲有力,正是《卫公兵法》中专门记载街巷作战的“巷战篇”!
“是李靖将军的《卫公兵法》!”蒋师仁眼中闪过惊喜,他曾在军营中研习过这部兵法,对开篇的字句记忆犹新,“王正使,这砖下竟藏着如此关键的兵书,莫非是当年唐军驻守时留下的?”
王玄策蹲下身,指尖轻触砖上的文字,指尖传来的粗糙触感带着岁月的痕迹。“键陀罗曾是丝绸之路要地,当年侯君集平定高昌后,曾在此短暂驻军,或许是那时埋下的后手。”他话音刚落,突然注意到砖面边缘有细微的刀痕,“蒋校尉,用你的陌刀劈开这块砖面,看看里面是否还有玄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