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是灰的。
黄家大院里,挂起的不是红灯笼,而是一盏盏惨白的素灯。风一吹,摇摇晃晃,像一个个吊死鬼的影子。
王玉霞坐在梳妆台前,任由丫鬟小翠给自己梳头。镜子里的人,面色苍白,嘴唇没有一丝血色。她身上穿着一件崭新的绸缎衣裳,不是嫁女的喜庆红,而是丧事的素净白。
完了!
这个念头,在脑子里盘旋了一夜,现在,已经成了一块冰。
她不挣扎了。
挣扎有什么用?黄仁贵的手段,她比谁都清楚。她斗不过,孙大成也斗不过。
既然是板上钉钉的事,那就认命吧!
以后,孙大成也算是她的……亲人了。她不能再让他为黄家去拼命,去干那些不要命的活。她要对他好一点,就当是……还债。
镜子里,她扯了扯嘴角,想笑一下,却比哭还难看。
吉时到了。
婚礼的现场,设在黄家的主厅。
厅堂里,高朋满座,村里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只是,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脸上带着既好奇又诡异的神情。
这哪里是婚礼?
红烛换成了白烛,烛身上雕着繁复的寿字纹。烛火跳跃,投下的光,冷得瘆人。长长的白色蜡泪,顺着烛身淌下来,凝固在烛台上,像一滴滴干涸的眼泪。
没有喜乐,没有鞭炮。
只有风穿过厅堂时,发出的呜呜声。
孙大成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衫,站在厅堂中央。那身衣服,本该是新郎的吉服,可穿在他身上,却像一件囚衣。他站得笔直,脸上面无表情,不苟言笑,像一尊没有灵魂的木雕。
王玉霞被小翠扶着,缓缓走了进来。
她的手里,捧着一个相框。
相框是上好的红木雕花,里面,是一张已经泛黄的黑白照片。照片上的女孩,梳着两条辫子,笑得很甜。
这是她的女儿。
也是今天的新娘。
王玉霞的脚步,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她感觉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像针一样,扎在她的身上,扎在她手里的相框上。
她走到孙大成的身边,站定。
司仪扯着嗓子,开始唱礼。
“一拜天地!”
孙大成弯下腰,对着门外的天空,深深一揖。王玉霞也抱着相框,机械地跟着弯腰。
“二拜高堂!”
黄仁贵坐在太师椅上,满面红光,笑呵呵地受了他们一拜。那笑容里,满是得意和满足。
“夫妻对拜!”
司仪的这一声,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王玉霞的心上。
她转过身,和孙大成相对而立。她必须举起手里的相框,让照片上的女儿,对着孙大成。
孙大成看着她,或者说,看着她手里的相框。
他缓缓地,弯下了腰。
那一瞬间,王玉霞忽然产生了一种错觉。
他拜的不是那张冰冷的照片。
他拜的是自己!
好像是她,穿着这一身素白的衣裳,捧着自己女儿的牌位,正在跟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举行一场荒唐至极的婚礼。
这个念头,让她浑身一颤,手里的相框差点滑落。
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