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阵“哒、哒、哒”的马蹄声,像一把小锤,不紧不慢,却一下一下,全都敲在了王玉霞的心上。
杏桃和蔡梅已经兴奋地回过头去,挥着手大喊:“教官!教官追来了!”
桃花也回过头,看着雪原尽头那个飞速放大的黑点,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微笑。
唯有王玉霞,像一尊失了魂的塑像,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她缓缓闭上眼,将脸更深地埋进了斗篷的阴影里。躲不掉的,终究是躲不掉。
很快,快马追上了慢牛。孙大成一身寒气,猛地一勒缰绳,那匹高头大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响亮的嘶鸣,稳稳地停在了牛车旁边。
他的目光像冰刀,越过叽叽喳喳的杏桃和蔡梅,越过若有所思的桃花,死死地钉在了牛车一角那团白色的缩影上。
“你们三个,立刻给我回去!”
孙大成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像一块冰坨子砸在地上,让车上瞬间安静下来。刚才还兴奋不已的三个姑娘,被他那双喷着火的眼睛一瞪,顿时像被霜打了的茄子,一个个都蔫了。
“私自携带枪支出村,谁给你们的胆子?”
他的语气愈发严厉。
“这是在执行任务吗?这是胡闹!万一路上遇到敌人,就凭你们三个,能护得了谁?是想把王老师也搭进去吗?”
一连串的质问,让杏桃和蔡梅的脸涨得通红,羞愧地低下了头。她们只想着能出来威风一次,却忘了这背后的风险。
“教官,我们……”桃花想解释一句。
“别说了!”
孙大成粗暴地打断她。
“牵上马,马上回去!今天的事,回去再跟你们算账!”
三个姑娘不敢再有半句异议,缩着脑袋,灰溜溜地跳下牛车。
桃花接过孙大成扔过来的缰绳,回头看了一眼纹丝不动的王玉霞,和板着脸的孙大成,轻轻叹了口气,牵着马,带着另外两个垂头丧气的姑娘,怏怏地往回走。
雪地上,只剩下一辆孤零零的牛车。
孙大成翻身下马,动作麻利地跳上了牛车,坐在了赶车的位置上。他拿起牛鞭,却没有立刻抽下去,而是沉默了片刻。
车厢里,王玉霞用斗篷的边缘紧紧蒙住了脸,仿佛这样就能隔绝外面的一切。她能感觉到他灼人的视线,正落在自己身上。
就这样,一个在车头,一个在车尾,隔着不到一丈的距离,却像是隔着万水千山。
牛车终于又“吱呀吱呀”地动了起来。
孙大成沉默地赶了一段路,终究还是忍不住了。他怕这凝固的空气会把他憋死。
“这天气还是有点冷,你……有没有多穿点衣服?”
他的声音有些干涩,像是生了锈的铁器在摩擦。
车厢里死寂一片,只有车轮碾过积雪的声音。
他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回答,只好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又像没话找话一样继续说:“这大年初二,怎么路上行人这么少?大家都不用走亲戚吗?”
依旧没有人回答他。
他像是跟自己说话,又像是说给风雪听:“雪要是再下大点,路就该封了。咱们得走快点。”
他一路说着话,从天气说到年景,又从年景说到路边的野草。车厢里的王玉霞,始终像个不存在的人。
她紧紧闭着嘴,指甲深深地掐进掌心。她怕,她怕自己一旦开了口,那道好不容易才用冰雪和绝望筑起的心理防线,就会在一瞬间轰然崩塌。
就这样,一个自言自语,一个拼命沉默。这短短几十里的路,走得比一辈子还要漫长。
直到中午时分,牛车才晃晃悠悠地进了杨柳镇。
镇上比村里多了些人气,但大过年的,多数店铺也都关着门,只有一些孩童在街上追逐打闹,炸响的零星鞭炮给这冰天雪地添了一丝年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