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我们进城走亲戚。”桃花小声回了一句,声音里没什么底气。
“走亲戚?”
王郎中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走亲戚要六个人一起?还要分头走?走亲戚用得着把脸抹得跟锅底灰一样?你们当我是三岁的孩子,好糊弄吗?”
他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一记小锤,砸在姑娘们心上。
王玉霞知道瞒不住了,她跳下车,扶住父亲的胳膊,轻声说:“爹,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王郎中看了一眼路上偶尔经过的行人,也觉得不妥。
他指了指王玉霞的马车:“都上去,到车里说!”
几个姑娘鱼贯钻进了车厢,王郎中最后一个上来,顺手把车帘子严严实实地盖好。车厢里光线昏暗,气氛压抑。
“我告诉你们,不要干傻事!”
王郎中一坐下就开了口,声音里满是焦虑。
“我刚从县里出来!抓大成的地方是保密局,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阎王殿!里面的人个个都有枪,你们几个丫头片子,别说救人,怕是连大门都摸不着,就把自己的命给搭进去了!”
他这番话,本意是想吓退她们,却让一直沉默的翠花眼睛猛地一亮。
“王叔!”
翠花的声音透着一股兴奋。
“这么说来,你进去过了,知道地方在哪儿了,是不是?”
此话一出,车厢里其余五个姑娘的眼睛“唰”地一下全都亮了,像黑夜里的六盏灯,直直地盯着王郎中,目光里全是渴望。
王郎中被她们看得一愣,心里咯噔一下,暗道自己说漏了嘴。
他一屁股坐在铺着稻草的车板上,想换个话题,却觉得屁股底下硬邦邦的,硌得生疼。
他下意识地伸手往稻草下面一摸,摸到了一个冰凉坚硬的铁家伙。
他把那东西抽出来,借着车帘缝隙透进来的微光一看,魂都快吓飞了。
“天哪!你们……你们居然带了枪!”
王郎中失声叫道,手一抖,那支步枪差点掉在地上。他赶紧又往旁边摸了摸,摸到了一个方方正正的木箱子,沉甸甸的,不用想也知道里面是子弹。
“爹,您别管这么多,赶紧跟我们说说里面的情况!”
王玉霞把枪从父亲手里拿过来,重新盖好,语气急切地催促道。
王郎中看着女儿镇定的脸,再看看其他几个姑娘没有丝毫慌乱、反而一脸坚毅的表情,心里又是后怕又是惊奇。
这些还是他眼里的黄毛丫头吗?这才多久,怎么一个个都像是变了个人?
他定了定神,知道今天不把话说清楚,是拦不住她们了。他叹了口气,把去贾存信家,再到县里“皖南贸易行”见到胡文迁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那个姓胡的,心比墨还黑!他张口就要十万块大洋,少一个子儿都不行!”
王郎中说到这里,声音都沙哑了。
“我把家里那两万块都抬去了,跪下给他磕头,他才松口,给了十天期限,让我回去凑钱。”
车厢里一片寂静,十万块大洋这个数字,像一座大山,压得每个人都喘不过气。
王玉霞的眉头却紧紧地锁了起来。她想的不是钱,而是这件事背后的道道。
她忽然开口,声音清冷而笃定:“爹,这事不对。这姓胡的分明是想吃两家!”
王郎中一愣:“什么吃两家?”
“我公爹是大成的东家,大成出事,他不可能不管。他肯定也去找了这个胡文迁。”
王玉霞的思路清晰无比。
“如果我公爹也答应出钱,那胡文迁就是拿双份的钱。可我担心的是,他就算拿了二十万大洋,也未必会放人!”
王玉霞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醒了王郎中。
他呆住了,嘴巴半张着:“你的意思是……他拿了钱也不放人?那……那可怎么办?继续给?那不成无底洞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