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宿醉的头还有些发沉，孙大成却一个激灵就坐了起来。

窗户纸上透进来的，是灰白色的晨光，屋子里的一切都还笼罩在朦胧的暗影里。他侧耳听了听，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几声遥远的鸡鸣。

今天，是他成亲的日子，他得早一点出发。

空气里还残留着昨夜酒席的余味，孙大成翻出了一件新衣服，他笨手笨脚地把扣子一个个扣好，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用水胡乱抹了两把，让它们服帖一些。

他要去接他的媳妇了。

这个念头，像一团火，在他的胸口烧得滚烫。他再也站不住，大步流星地跨出了院门。

等他走到王郎中那条街道上，天已经大亮了。

镇上的店铺陆续开了门，早起赶集的人们挑着担子，推着独轮车，街上渐渐有了烟火气。王郎中的药铺门板已经卸下来了，一股浓浓的草药味飘散出来。

孙大成在门口站定了，整了整衣领，心里忽然有些紧张。他深吸一口气，才迈步走了进去。

“大成来了！”

王郎中正在柜台后用戥子称药，一抬头看见他，立刻满脸是笑地迎了出来。他昨晚喝多了，这会儿眼眶还有些红，但精神头十足。

“叔。”孙大成喊了一声。

“哎！快进来，快进来。”

王郎中的婆娘也从后堂出来，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面。

“快，吃口面，垫垫肚子。”

孙大成没客气，接过碗，呼噜呼噜几口就扒完了。

“爹，娘。”王玉霞的声音从里屋传来。

孙大成猛地抬起头。王玉霞从布帘子后面走了出来。她也换了一身新衣裳，是件淡青色的斜襟褂子，衬得她皮肤愈发白皙。

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在脑后挽成一个利落的发髻。她脸上带着一丝羞怯，但更多的是一种安定下来的温柔。她看着孙大成，眼睛亮亮的，像是落满了星星。

孙大成感觉自己的心跳停顿了一下，手里空了的饭碗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王郎中的婆娘从女儿手里接过一个小包袱，塞到孙大成手里，嘱咐道：“大成啊，玉霞往后就交给你了，你可得好好待她。”

“娘，我会的。”

孙大成郑重地点了点头，把那个小包袱紧紧攥在手里。

王郎中看着眼前的两个年轻人，一个高大结实，一个清秀温婉，站在一起，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他高兴得直搓手，眼眶又有些湿了，连连摆手道：“去吧，去吧！去政府办正事要紧！早去早回！”

孙大成和王玉霞并肩走出了药铺，走进了杨柳镇热闹的街道。两个人谁也没说话，只是静静地走着。

孙大成好几次想去牵她的手，可街上人来人往，他的手抬到一半，又缩了回来。他能闻到她身上传来的一阵淡淡的香味，让他心里痒痒的。

镇政府就在原来的政府的旧址上，门口挂着一块崭新的木牌。他们一进去，就看见翠花正坐在一个办公桌后面，低头写着什么。

她穿着干部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神情专注，和昨晚那个喝得醉醺醺的样子判若两人。

“教官，王老师，你们来了！”

翠花一抬头看见他们，立刻站了起来，脸上有些不好意思。

“翠花同志。”

王玉霞微笑着点了点头。

“别站着了，快办正事。”

文志远从里屋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张纸和笔墨。

“我这个镇长亲自给你们当证婚人，这面子够大吧！”

翠花很快就填好了表格，又拿出一张盖着红色印章的状纸。那纸是毛边纸，上面的字是用毛笔写的，端端正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