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李思仁也挣扎着,声音嘶哑含混:“听……听真了……谢……谢藩台恩典……”
“听真了就好。”张璁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轻碰。“王亿。”
“卑职在!”王亿一个激灵,连忙应声。
“管好你的手,”张璁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锥,带着上位者的敲打与深意,“也管好你的怒气。仓场重地,关乎国本漕运。些许蠹虫,该除。然刑者,国之重器!岂能轻用?更不可泄私愤、逞官威!闹出人命,物议沸腾,惊扰了不该惊扰的……”他顿住,目光如冰冷的刀锋,最后一次扫过王亿感激涕零的脸和地上挣扎欲起的李思仁,“……让朝廷、让御史台闻到风声,莫说你二人项上人头难保,便是本部院,也脱不得干系!粮仓,要平靖。物议,更要平息!明白吗?”
“明白!卑职明白!”王亿心领神会,寒气中带着狂热的顺从,“藩台大人教诲,卑职铭刻五内!定当妥善处置,安抚苦主,严查首恶,平息一切流言!仓场必稳!物议必消!绝不敢再给大人添一丝烦忧!”他再次重重叩首,额头触地有声。
“嗯。”张璁从鼻子里哼出一个音节,仿佛耗尽了心力,也懒得再看他们一眼,疲惫地挥了挥手,“去吧。本官倦了。”
“卑职告退!”王亿如蒙大赦,利索爬起,虽官帽歪斜、官袍皱巴,精神却焕然一新。他恭敬地倒退几步,转身快步走向房门。经过李思仁身边时,低喝一声:“还不快谢恩退下!” 李思仁如梦初醒,挣扎着要爬起叩谢,却手脚酸软,被王亿不耐地一把拽起胳膊,半拖半扶地带了出去。两人身影消失在门外,只留下地上几点暗红的血迹。
沉重的房门无声关闭,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签押房内,重归死寂。烛火摇曳,将张璁孤峭的身影长长投在墙壁上,不安地晃动。他独自坐在巨大的紫檀木公案后,身影在空旷中显得格外沉郁。良久,才缓缓伸出手,重新拿起那份关于张举案的卷宗。
枯瘦的手指,带着一种看透世情的漠然,缓缓抚过那“杖八十”和补签的名字。指尖在“张举”二字上,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随即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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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夜色浓稠如化不开的墨。更夫的梆子声,笃——笃——笃——,依旧单调地敲打着这死寂而闷热的夜,传不多远,便彻底消融在无边的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