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言还礼道:“衍圣公言重了。夏某奉上谕而来,叨扰府上清静,还望海涵。”
二人寒暄着步入府中,穿廊过院,来至正厅。厅内早已备好香案,夏言先向北方行礼,宣示圣旨,孔闻韶跪听完毕,方才分宾主落座。
侍女奉上今年新沏的菊花茶,茶香袅袅,却化不开空气中的凝重。
夏言轻呷一口茶,开门见山道:“衍圣公想必知晓夏某此来之意。大理寺右丞毛伯温,户部侍郎王承裕,刑部左侍郎刘玉,督察院右副都御史李承勋四人奉旨钦差厘清兖州鲁府田亩之事,这不,鲁府又劾您侵占鲁府之田亩,四人便移节曲阜,年初上报言孔府田产扩张迅猛,有侵占民田之嫌。故而陛下特命夏某前来清丈核实,还望衍圣公行个方便。”
孔闻韶笑道:“夏学士奉旨办事,孔某自当全力配合。只是这些年来,孔府田产皆有册可查,皆是历代皇上恩赐与百姓自愿投献,何来侵占之说?想必是有些刁民见孔府田亩丰饶,心生嫉妒,故意诬告。”
此时孔闻韶心里头早翻江倒海一般,哪里还静得下来?查?查什么查!府里那些腌臜事儿,本就经不得半点儿细究 —— 先前陛下不动声色,便将鲁府连根拔了去,如今竟顺着这势头,派了夏屠夫来查我!我这府里的底细,哪里禁得住这般查访?
只恨当初猪油蒙了心,偏听了孔承夏那厮的话!若不是他撺掇,怎会落到今日这步田地?这悔意如潮水般涌上来,堵得他胸口发闷,连呼吸都觉滞涩了几分。
夏言目光微凝,道:“衍圣公此言差矣。陛下并非听信谗言,实在是近年来山东赋税逐年减少,查其根源,多有百姓将田产投献孔府,以逃避税赋。长此以往,不但朝廷税收受损,百姓亦因失地而流离,实非国家之福。”
孔闻韶端起茶盏,借低头饮茶的片刻掩去眼中一闪而过的不悦。放下茶盏时,他脸上仍是温文笑意:“夏学士有所不知,孔府田产虽多,但大多用于供养庙学、周济贫生、修缮圣庙。且孔府自有一套田亩管理制度,每年产出皆有账可查,从未有半分亏空。”
“既如此,衍圣公当不介意夏某查看这些账簿了?”夏言顺势接话。
孔闻韶心下暗骂这夏言果然如朝中所传,是个难缠的角色,面上却欣然应允:“自然自然。不如先用过午膳,稍事休息后,我再命人将账簿一一取来供钦差查阅?”
不知不觉间就换了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