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8章 两枪三鸭

先前的雨丝,不过是悄悄润着,歇一阵,又洒一阵,等到众人深一脚浅一脚攀上一处高岗,头顶的云层却像一块用旧了的灰布,被人从中间“刺啦”一声扯开几道口子。

铅灰色的云海并未全然退去,只是在天边翻滚着,一道道巨大的光柱便从那些缝隙里直插下来,落在远处墨绿、赭石与淡金色交织的广袤荒原上。

那光不是平铺直叙,而是有形有质的,像探照灯,又像神话里支撑天地的柱子,静静地立在起伏的丘陵与湖泊之间。

光柱边缘清晰可见,浮动着细微的尘埃与水汽,将笼罩其中的石南花丛、孤独的苏格兰松和蜿蜒的溪流照得纤毫毕现,仿佛舞台中央的独白,而四周未被照亮的地方,则依旧沉浸在一片寂静的幽暗里。

一时间的天光乍现,眼前豁然开朗,一种洗净的澄澈。空气里满是雨后草木洗净的清冽气息,吸一口,肺腑都是凉的。

“哇!快看那边!”一个女生最先叫起来,忙不迭地从背包里掏出她的相机,“那是上帝之光,快,帮我拍一张!”

“真漂亮啊!”几个姑娘也顿时兴奋起来,顾不上裤脚沾着的泥点,互相拉着,要以这难得的景致为背景留影,笑声在空旷的山野里传得很远。

罗耀辉瞧见这景象,眼睛一亮,几步蹿到山岗最高处一块突兀的岩石上,招呼着庄欣怡,“给我,当背景,给我也拍一张。”

说罢,一只手举起猎枪模仿着电影里的腔调,朝着山谷用尽力气呼喊,“Freedoooooom~~~~~”

声音在山谷间撞出回响。

底下的人都笑了起来,庄欣怡指着他,“你是不是勇敢的心看多了!”

向导卡勒姆正用一块粗布擦拭着枪管上的水珠,闻声抬起头,黝黑的脸上露出一种略带无奈的笑容。

他走过来,站在李乐和韩远征旁边,望着高岗下,伸手一指,“脚下这片谷地,当地人叫它‘悲泣谷’。老辈人说,威廉·华莱士当年就在这儿,和英格兰的军队打过一场恶仗,血流得把溪水都染红了。”目光又扫过罗耀辉,“不过,你们说的勇敢的心,说的可不是他华莱士。”

“不是他?”

“嗯。”卡勒姆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那是后来的罗伯特·布鲁斯,我们的另一位英雄,苏格兰的国王,罗伯特一世。就是电影里哪个出卖华莱士的那位。”

“但真实的历史上,华莱士是被一个叫约翰·曼提斯的叛徒出卖的,跟布鲁斯没多大关系。硬要说有,也不过是华莱士当年效忠的是罗伯特的政敌巴利奥家族。布鲁斯对华莱士的死,顶多是一种,无能为力。苏格兰的独立是在罗伯特国王的抗争下完成的。”

“那勇敢的心是怎么回事?”韩远征推了推眼镜,饶有兴致地问。

“是说罗伯特临终前有个遗愿,希望自己的心能被带到圣地去参加十字军东征。后来,一位忠诚的爵士带着国王的心去了西班牙,在同摩尔人的战斗中牺牲了。那颗心被带回来,就葬在梅尔罗斯修道院。”

“所以,勇敢的心属于布鲁斯国王。电影嘛,总是要把故事编得好看些,更煽情,就挪给他用了。两人都是苏格兰的英雄,”卡勒姆摇摇头,话里带着揶揄,“把好些事情安在一个人身上,看着热闹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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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话说完,众人一时无言,只听得山风在耳边呼呼地过。历史的纠葛被这高地汉子三言两语剖白清楚,倒比那些轰轰烈烈的传奇更让人心里沉甸甸的。

罗耀辉有些讪讪地从石头上爬下来,嘴里嘟囔着,“原来是这样的咯,电影骗人......”

李乐在一旁默默听着,心里转着的却是另一番念头。英雄也好,传说也罢,到了这荒凉而永恒的山野里,都显得轻了。

阳光正好,驱散了之前的阴冷湿寒,照得人身上有了些暖意。

“诶,你想啥呢?”罗婵这时走到边上,顺着李乐的目光远眺,问道。

“我?”李乐歪头,瞄了眼被雨打湿头发,有些狼狈的罗婵,笑了笑,说道,“裂云垂瀑落苍烟,一岗青黄接远天。风涤青襟浑忘我,苔原新碧不知年。”

“没听过。”

“我编的,呵呵呵。”

李乐转身,一回头,瞧见司汤达正低头摆弄着一个女生的相机,检查刚才拍的照片,左手又不自觉地按在了右手空荡荡的手腕上,仿佛那里还残留着某种触感。

“走了。”卡勒姆吹了声口哨,猎犬们立刻机警地动了起来,鼻子翕动着,追寻着新鲜的气味。

队伍继续向前。雨后的高地,色彩层次丰富得多了,不再是单一沉郁的灰绿。

那光与影在山坡上移动着,一会儿将一片谷地照得透亮,碧绿生青,一会儿又让一片山阴留在暗处,墨沉沉的。

空气里飘散着荒原略带苦味的草香,混着泥土的腥气,很好闻。

忽然,走在前面的猎犬定住了,这次指向了一片更为茂密的金雀花与荆棘交织的坡地。

卡勒姆举起拳头,所有人再次端起枪,饼住了呼吸。

前方那片茂密的金雀花与荆棘丛中猛地炸开一片“扑棱棱”的振翅声。这次飞起的松鸡群规模更大,足有十几只,受惊后四散飞窜,轨迹更加刁钻,在低空划出一道道令人眼花缭乱的棕灰色线条。

“Fire!”卡勒姆的吼声在空旷的山谷中回荡。

罗耀辉显然吸取了上次急躁的教训,沉稳了许多。紧紧抵住枪托,迅速锁定一只直线拉升的松鸡,身体随着目标流畅转动,“砰!”枪响鸡儿落。

几乎没有任何停顿,他枪口微移,找到另一只正试图利用山坡气流滑翔的目标,“砰!”第二声枪响,又一只松鸡在空中一滞,翻滚着栽向地面。

两枪两中,干净利落。

几乎同时,韩远征也扣动了扳机,目标是两只呈交叉路线飞行的松鸡,节奏分明的两枪,两只松鸡几乎同时被击中,重重砸在潮湿的草坡上,激起小小的泥点。

司汤达倒是牢记着李乐之前的提醒,始终落后李乐一个身位。

恰巧,有几只被同伴枪声惊扰的松鸡,慌不择路地朝他这个方向斜刺里飞来。司汤达心中一紧,来不及细想,几乎是下意识的地举枪、没来得及瞄准、扣扳机!

“嘭嘭”连续两枪,巨大的后坐力撞得他肩膀生疼,但眼见着其中一只松鸡像是被无形的手拍了一下,飞行姿态猛地一歪,歪歪斜斜地掉进了不远处的草丛里。

“诶?诶?嘿,我,我成了!乐哥,我成了!”司汤达兴奋地挥了下拳头,喊道。

至于女生们那边,则是一片混乱的枪响,“砰哒啦哒砰——!”

好几支猎枪几乎同时开火,硝烟混合着雨后的水汽弥漫开来。

等到枪声暂歇,竟也有两只松鸡掉落下来,躺在草丛中。几个女孩面面相觑,又惊又喜。

“啊,是我打中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