宪兵们带着赤裸裸的鄙夷和嗜血的挑衅,来回切割着那些握着枪,竭力维持法租界最后一点点体面的法国守军和安南巡捕,这些手下败将。
当初悍然冲击法租界!曾使法租界濒临崩溃。
若非本土考虑到更重要的国际局势权衡而仓促下达停火令,圣安娜今夜的门牌上只怕插的就是旭日旗!
此刻,看着这些鼻尖都快翘到天上,似乎忘了曾被打得龟缩求援的对手又在人模狗样地巡逻,一个身材粗壮的宪兵军曹眼中血丝瞬间爆开。
他啐了一口浓痰,极其夸张地,用穿了沉重军靴的脚,“咣当”一声狠狠地踢在法军为了标识警戒区而架设的一条临时涂了红白漆的木杆上!
那声音在骤然变得死寂的场面中格外刺耳,羞辱。
木杆剧烈摇晃,几个站得最近的安南巡捕脸颊肌肉剧烈抽动,握着枪托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粗重的喘息清晰可闻。
法国人最终垂下眼帘,甚至微微侧开了身体。
他们的枪口,下意识地避开了那些骄横跋扈的日本宪兵,赤裸裸的武力威胁之下,最后一丝可怜的体面也被碾压成了卑微的尘土。
就在这极不融洽的剑拔弩张气氛中,舞场内传来的悠扬舞曲声显得愈发空洞刺耳。
没有人注意到,隔着圣安娜舞场华灯璀璨的门口街道,一幢英式钟楼的庞大阴影下,一根支撑粗大圆柱的罗马柱后,正静静地伫立着一个矮壮敦实的身影。
此人正是前两天周正青才在地下室见过,法租界巡捕房巡捕老谭。
明面上,他是租界巡捕房中一名老巡捕,与各方势力都能打交道,甚至精通法语的老油条。
暗地里,他是国民政府中央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一处,天津站站长。
阴影完美地吞噬了他的上半身,只有下半截粗糙的巡捕呢料裤管和一双厚底大头皮鞋,隐约显露在微弱的光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