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玉京飘着槐花香,含章殿的琉璃瓦在风里泛着青光。三岁的颛玄坐在软榻上,膝头摊着本《山海经》,指尖却轻轻敲着案上的青玉镇纸——那是方才白灵送来的,说是天一阁新得的南海明珠雕的,可小皇帝盯着珠子里的纹路,总觉得像极了昨夜龙池里翻涌的黑气。
"陛下又在看龙鳞纹啦?"贴身宫女阿桃捧着蜜饯过来,见他小眉头皱成包子,忙把蜜饯塞到他手心,"皇后娘娘说了,今日早朝后要带您去太液池喂锦鲤呢。"
颛玄含着蜜饯点头,眼尾却悄悄往殿外瞥。自三日前白灵化形成少女模样入了天一阁,这小蛟龙总爱往他这儿跑,说是要"护陛下周全"。可方才他在御花园逗蚂蚁时,分明听见白灵与司天监的老钦天监嘀咕:"地脉阴火近日躁动,怕是有蚀骨水现世......"
话音未落,殿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当值的小黄门跌跌撞撞冲进来,额头上的汗把冠缨都浸透了:"启禀陛下!西市口的张屠户家闺女...喝了井里的毒水,现在浑身冒黑泡,牙都烂了!"
"毒水?"阿桃手一抖,蜜饯撒了一地。颛玄却攥紧了镇纸,龙纹在掌心里发烫——这与昨夜龙池里的黑气,倒像是同出一源。
"带路。"他扶着阿桃的手站起来,小短腿迈得飞快,绣着金龙的小靴在地上踢踏出轻快的声响。路过含章殿偏殿时,白灵的身影从梁上一闪而下,素白的裙裾扫过他的发顶:"我闻见蚀骨水的味道了,是地脉里翻上来的阴毒。"
西市口的张家院里,十六岁的张阿梨蜷在草席上,整个人像被泡在墨汁里。她的手背皮肤已经溃烂,露出下面白森森的骨头,嘴里不断溢出黑血,连哭都哭不出来,只余下破碎的呜咽。
"御医呢?"皇帝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意。随侍的大太监躬身回道:"回陛下,太医院的解毒汤喝了三碗,可这毒像长了牙似的,专啃骨头......"
颛玄踮着脚凑近阿梨,小脸上满是严肃。他能听见阿梨的心跳声,像漏了风的破鼓;能看见她血管里的黑气,正顺着经脉往心肺钻——那确实是蚀骨水,地脉阴火淬炼了百年的毒物,寻常药物根本近不得身。
"白灵。"他轻声唤道。
少女立刻现身在他身侧,发间的明珠坠子随着动作轻响:"陛下。"
"龙鳞能克阴火,对么?"颛玄仰起脸,眼睛亮得像星子,"你说过,龙鳞是天地至阳之物,能镇万毒。"
白灵的手指微微一颤。她原是东海龙宫的守泉蛟,三百年前因私降甘霖触犯天条,被剥去龙鳞贬入凡尘。这些日子在御花园修行,是小皇帝偷偷给她送来龙涎滋养,才让她的妖丹慢慢凝实。此刻听他提起龙鳞,喉间竟泛起甜腥——她藏在枕头下的那片逆鳞,正是命魂所系。
"陛下,"她跪下来,额头触到冰凉的金砖,"民女的逆鳞能解此毒,只是......"
"只是什么?"皇帝歪着头,伸手去摸她的发顶,"阿娘说,救命要紧。"
张屠户突然跪下来,额头重重磕在地上:"求陛下开恩!小女若是没了,我们老两口也不活了......"
"准了。"颛玄脆生生应了一声,又转头对白灵笑,"阿灵别怕,我让阿桃给你拿糖吃。"
白灵抬头时,眼眶泛红。她咬破指尖,在玉盘里滴了三滴血,又从怀中摸出那片逆鳞。逆鳞刚触到阿梨的伤口,便发出嗤嗤的声响,黑气像被火燎的蛇一般窜出来,又被玉盘里的血珠裹住,渐渐化作青烟。
颛玄一直盯着阿梨的脸。当他看见阿梨的眼睫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动了动,终于发出一声虚弱的"水"时,小身子猛地往前一扑,栽进赶过来的皇后怀里。
"阿玄?"皇后慌忙接住他,触手却是一片湿漉漉——小皇帝不知何时哭了,眼泪大颗大颗砸在她绣着凤穿牡丹的宫装上。
"阿娘,"他抽抽搭搭地指着张阿梨,"她以后能不能...能不能天天来含章殿?我想给她带桂花糕......"
皇后的眼泪也落了下来,她抱着小皇帝轻轻晃,看向白灵的眼神里满是感激:"好,好,等阿梨好了,哀家让人教她做点心。"
皇帝此时也走了进来,手里端着碗温好的牛乳。他摸了摸颛玄的头,又对白灵颔首:"多谢爱卿。"
白灵垂眸行礼,袖中的手却悄悄攥紧。她知道,今日这蚀骨水绝非意外——昨夜她在天一阁查阅地脉志时,发现有陌生修士在地脉入口处动了手脚。只是此刻看着小皇帝红着眼眶的样子,那些担忧暂时被压了下去。
是夜,含章殿的烛火一直亮到三更。颛玄趴在御案上,手里捏着块桂花糕,眼睛却盯着白灵新送来的地脉图。图上用朱砂标着个红点,正是张阿梨家的位置。
"阿灵,"他忽然开口,"那个下毒的人,是不是想害我?"
白灵一怔:"陛下何出此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