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宿舍楼出来,刘青山又领着他们,在教学楼下转了转。
“那边是文史楼。”
他指着一栋略显陈旧的红砖小楼,声音里充满了敬意,“我的大部分课都在那里上。里面有很多学问顶天的大教授,听他们讲一节课,那真是……胜读十年书。”
他们站在楼下,
能隐约听到从二楼的某扇窗户里,传来一位老教授那中气十足、抑扬顿挫的讲课声。
但那声音,却不是他们熟悉的字正腔圆,而是一种……他们从未听过、流利、顿挫、充满了奇特韵律感的语言!
众人只能捕捉到一些诸如“...to be, or not to be...”、“...Shakespeare...”之类的、如同天书般的零星词语。
那老教授的声音时而高亢如歌剧,时而低沉如耳语,充满了他们无法理解的巨大激情。
那声音,
仿佛带着一种能让时间都为之沉静的力量,在冬日午后宁静的空气中,远远地传开。
听到这个声音,
原本还在因为宿舍见闻而叽叽喳喳、兴奋不已的一行人,都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下来。
刘红苕和刘劲草姐弟俩,下意识地就停住了脚步。他们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巨大的茫然与……震撼!
他们俩,都只是初中毕业。
在他们的世界里,“文化人”的顶点,就是乡里的中学老师。
而“大学教授”,尤其还是“燕京大学的教授”,那简直就是……就是活在报纸上、广播里、传说中的存在!
刘劲草那张年轻总是带着几分桀骜不驯的脸上,此刻却写满了近乎呆滞的敬畏。
他微微张着嘴,仰着头,努力地想从那几十扇一模一样的窗户里,找出声音的来源,那眼神,像是在仰望着一座看不见的山峰。
‘……乖乖。’
‘这就是……大学教授讲课?’
‘听不懂……一个字都听不懂。’
‘但……但就是觉得……真他妈厉害!’
刘红苕的反应,则更加复杂。
她也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那双总是带着几分精明与审视的明亮眼眸,此刻也只剩下了发自内心的向往。
那声音,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她心中某个早已被现实尘封关于读书梦想的角落。但那份失落只是一闪而过,便被一股更加强烈与有荣焉的自豪所取代。
她转过头,看了一眼身旁那个神情平静、仿佛早已对此习以为常的四弟。
‘老四……’
‘他每天,听的就是这些吗?’
她能听出那是英语,但那种流利程度和复杂词汇,是她中学课本里从未接触过的。
那声音,代表着一个她完全陌生更加广阔的世界。
而刘树德和吴秀婷,
这两位在黄土地上劳作了一辈子的老人,此刻的反应,则更加的直接,也更加的……虔诚。
吴秀婷紧紧地挽着宫雪的胳膊,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
她甚至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仿佛生怕自己那粗重的喘息声,会惊扰了这份神圣。
她听不懂,但她就是觉得……厉害!
是一种她无法理解的、天大的厉害!
“额的天爷……”
她侧过头,用一种近乎耳语、充满了巨大惊叹的声音,对宫雪说道:“孩子,你听听……这……这是说的啥?青山他……他能听懂?”
刘树德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