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回咱们说到,在亚洲那片湿热的丛林里,中国远征军和盟军,真是拿命在拼。经历了整整一年半的浴血奋战,在付出了尸山血海般的巨大伤亡之后,终于把中印公路这条“抗日生命线”给打通了。你可以想象那个场面,一辆辆满载着汽油、弹药、药品和各种物资的卡车,从印度出发,越过险峻的高山和湍急的河流,轰隆隆地开进了中国的云南。
对于已经苦苦支撑了多年的中国军民来说,这简直就是天大的喜讯。前线的士兵们终于不用再数着子弹打仗,后方的工厂也有了运转的燃料。源源不断的物资,就像是给一个濒临枯竭的巨人注入了强心剂。抗日战争的天平,从这一刻起,开始真正地、不可逆转地倒向了我们这一边。一个积蓄已久的大反攻,号角已经吹响。
然而,就在亚洲战场迎来胜利曙光的同时,世界的另一头,欧洲的战火虽然刚刚熄灭,但新的阴云却在悄然聚集。
1945年7月17日,德国柏林郊外一个叫波茨坦的地方,迎来了三位当时世界上最有权势的男人。他们分别是:刚刚接替罗斯福、第一次登上国际舞台的美国新总统——哈里·杜鲁门;叼着雪茄、象征着大英帝国不屈精神的“老狮子”——温斯顿·丘吉尔;以及眼神深邃、让人看不透心思的苏联最高领袖——约瑟夫·斯大林。
这已经是“三巨头”的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坐在一起开大会了。会议的桌面上,摆着两份大大的议程:
怎么处理战后的德国和整个东欧? 德国已经投降,纳粹的旗帜被踩在了脚下,但这个曾经的战争机器,现在成了一个巨大的烂摊子。是把它彻底拆散,永绝后患?还是帮它重建,让它重新做人?还有那些被苏联红军“解放”的东欧国家,它们的未来又该由谁说了算?
怎么尽快把还在太平洋上死扛的日本给干掉? 虽然日本已经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但他们的抵抗异常疯狂。美军估计,如果强行登陆日本本土,盟军可能还要付出上百万人的伤亡。这个代价,谁都承受不起。
说起来,这两件事在之前的德黑兰会议和雅尔塔会议上,三巨头就已经聊得七七八八,基本有了个框架。这次波茨坦会议,按理说,就是把之前画好的草图,最后精修一下,敲定所有细节,然后大家签字画押,分头去落实就行了。
事情却远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一个非常简单,甚至有点残酷的道理开始显现出来:当共同的敌人消失之后,昔日的战友往往就会变成潜在的对手。 以前,有希特勒这个共同的、能威胁到大家生死存亡的大坏蛋在,美、英、苏这三个意识形态、国家利益完全不同的国家,才能暂时放下分歧,捏着鼻子组成“伟大联盟”,一致对外。
可现在,希特勒已经在地堡里自杀,德国也投降了。那个把大家捆在一起的“靶子”没了,三巨头之间深刻的矛盾,就像退潮后海边的礁石一样,一下子全都暴露了出来。
这就好比三个猎人,齐心协力打死了一头猛虎。老虎活着的时候,大家背靠背,共同对敌;老虎一死,三个人就开始互相瞅着对方,心里各自打起了小算盘:这虎皮归谁?这虎肉怎么分?谁分得多,谁分得少?每个人都想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
让我们先来看看这三巨头都安了什么样的心思?
哈里·杜鲁门: 这位老兄,人送外号“意外的总统”。罗斯福突然一走,他这个副总统就被推上了C位,可以说是“赶鸭子上架”。对他来说,波茨坦会议是他第一次站上世界舞台中央,是一场超级大考。他心里憋着一股劲儿,一定要向全世界,尤其是向斯大林证明:别看我是个新人,但我可不是好糊弄的软柿子。
所以,他一上来就跟罗斯福完全不一样。罗斯福喜欢那种绕来绕去的、讲人情的个人外交,杜鲁门不来这套。他自己管自己的风格叫“心里有啥就说啥”,主打一个直来直去。开会之前,他把自己关在屋里,埋头看了堆积如山的文件和外交报告,对苏联在东欧干的那些事儿,心里已经充满了怀疑和警惕。
同时,他脑子里还装着一个历史教训——第一次世界大战后的《凡尔赛和约》。他觉得,就是因为当年对德国的经济惩罚太狠了,把德国往死里整,才把老百姓逼急了,给了希特勒这种极端分子上台的机会。所以他下定决心,这次可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从杜鲁门后来写的日记里能看出来,他一方面压力山大,生怕搞砸了;另一方面,他又在这场跟老江湖的博弈里,慢慢找到了自信,越来越强硬。
约瑟夫·斯大林: 这位苏联大元帅,可就是真正的老江湖了。从德黑兰会议,到雅尔塔会议,再到波茨坦会议,所有战时盟国的巨头峰会,他是唯一一个全勤奖得主。在这盘世界地缘政治的大棋里,他就是那个顶级的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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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大林心里最在乎的是什么?两件事:安全和赔偿。为啥呢?因为苏联在战争里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惨了。超过2500万条人命没了,国家三分之一的财富被打成了废墟。这种刻骨铭心的伤痛,让他觉得必须干两件事。第一,他要在苏联的西边,拉上一串“小弟”国家,搞一个“缓冲区”。这样一来,万一将来再有谁想从西边打过来,得先过了这几关,苏联本土就安全多了。第二,他急需从德国那里拿到巨额的赔款,不管是拆工厂设备也好,还是拉走原材料、抓劳工也好,都得拿过来,用来重建自己那个被打烂了的国家。
在会议上,斯大林表现得非常沉着冷静。他有时候说两句冷幽默,有时候又突然变得非常强硬,但不管怎么变,他都死死地盯着自己的核心利益,一寸都不肯让。丘吉尔手下的一个部长形容他,说他“说话又短又有力……直接得很,一点都不妥协”。他来波茨坦,兜里揣着非常明确的目标,背后还站着控制了半个欧洲、威风凛凛的苏联红军。
温斯顿·丘吉尔: 这位带领英国度过了最黑暗时刻的战争巨人,在波茨坦会议上却显得有点心不在焉。他倒是非常想赶紧开会,好想办法遏制一下苏联的扩张。但他的心,更多地是悬在英国国内的选举上。
原来,英国在7月5日就已经举行了大选,但是因为要统计海外军人的选票,结果得等到会议开到一半的时候才能公布。这种政治上的不确定性,让他根本没法集中精力。好多人都观察到,他在会上显得又累又沮丧,甚至连手下人递给他的简报文件都懒得看。这一下子就大大削弱了他在谈判桌上的分量。
可以说,丘吉尔在波茨坦的角色,更像是一个时代的象征。他代表着那个即将落幕的大英帝国,一个伟大的、但正在渐渐老去的背影。
三巨头坐下来开会的时候,世界正上演着两场截然不同的战争结局。
一头是废墟里的欧洲: 在欧洲,战争是打赢了,但胜利的喜悦一点儿都感觉不到,反而是揭开了一个巨大的烂摊子。就说德国自己吧,已经彻底成了一片废土,整个国家的政治和经济结构都散架了。盟军接手的,是一个艰巨得不得了的管理任务。得把几百万德军的武装给解除了,得把那些战争罪犯抓起来审判,还得搞什么“非纳粹化”和“民主化”改革,想想都头大。
整个欧洲大陆上,有差不多四千万的难民,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到处乱撞,想找个安身的地方。其中,还有几百万德国人,正从东欧被赶出来,往德国西部跑,这又引发了一场巨大的人道主义危机。经济崩溃,粮食短缺,整个社会秩序都摇摇欲坠。盟国必须一边管着这个战败国,一边还得想办法应对这场史无前例的大混乱。
另一头是太平洋战场的残酷收尾: 在世界的另一边,战争还在以一种吓人的烈度进行着。盟军花了巨大的代价,搞了个“跳岛战术”,一个岛一个岛地啃,好不容易把战线推到了日本家门口。
但是,日本人是越打越疯狂。他们的军事头头们已经搞出了一个叫“决号作战”的本土防御计划,准备让“一亿国民”都豁出命来,跟登陆的美军拼了。虽然日本的经济因为被海上封锁和飞机轰炸,已经快要崩溃了,但他们军队那种“玉碎”的战斗意志,一点都没减弱。
盟军这边呢,也正在准备一个代号叫“没落行动”的本土登陆计划。根据估计,真要打起来,双方的伤亡可能会高达一百万人。这种可怕的前景,给波茨坦会议的这几位大佬施加了天大的压力。他们必须得想个办法,赶紧把这场血腥的战争给结束了。也正是这种压力,直接导致了后来《波茨坦公告》的发布,并且最终让美国人下决心扔了原子弹。
开会在哪儿开,这本身就不是一件小事。地点的选择,就是一次没有硝烟的外交交锋,里面全是算计和象征意义。
按理说,柏林是纳粹德国的“千年帝国”的首都,在这儿开会,象征意义多强啊——就在你希特勒的老巢里,决定你的下场!但是,现实情况不允许。那时候的柏林,已经不能算是个城市了,就是个“鬼城”。经过盟军几个月的地毯式轰炸,再加上最后苏联红军那场惨烈的巷战,柏林的基础设施,什么水电、交通、房子,基本上都没了。想在这种地方开个大型国际会议,连个住的地方都找不到。
相比之下,柏林西南郊的波茨坦市,情况就好多了。尤其是市里的一个叫巴伯尔斯贝格的区,在战争里受到的破坏很小。而且这地方的街道很容易防守,能给来开会的各个代表团提供一个既安全又舒服的落脚点。
最后,会议地点就选在了采琪莲霍夫宫。这个选择,充满了历史的讽刺和象征性。
这座宫殿,是德国最后一个皇室——霍亨索伦家族——盖的最后一座宫殿。1917年才完工,仅仅过了一年,德意志帝国就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失败中垮台了。更有意思的是,这座宫殿是典型的英式都铎庄园风格,这对于马上要来的英国代表团来说,真是一种奇特的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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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这座见证了老德意志帝国黄昏的建筑,马上就要变成决定这个帝国残骸命运的舞台了。
这个地点的选择,背后其实是作为东道主的苏联人精心安排的。因为波茨坦在苏联占领区里,所以整个会议的筹备工作,都由苏联方面负责。他们非常细致地把宫殿修缮一新,还给每个国家的代表团都分配了独立的办公区和生活区。
苏联人干这些,不仅仅是出于地主之谊,更是一种赤裸裸的权力展示。当杜鲁门和丘吉尔坐着飞机、坐着汽车来到这里的时候,他们实际上是进入了斯大林的地盘。
这种权力展示,最有名的一个例子,就是苏联士兵在宫殿中央的院子里,用鲜花精心修剪出了一个巨大的红色五角星花坛。这可不是简单的搞搞园艺,美化一下环境。这是一个强有力的政治符号,是把苏联的锤子镰刀印记,深深地烙在了普鲁士军国主义的心脏地带。
这个花坛,等于是在向美国和英国这两个盟友发出一个毫不含糊的信号:一个新的时代已经来了,在东德这片土地上,一切都由我们苏联说了算。
从7月17号到25号,会议总共开了九次全体大会。这第一阶段,充满了试探、角力和火药味十足的辩论。大家吵得最凶的,就是战败的德国,未来到底该怎么办。
1945年7月17号下午5点,会议正式开锣。三巨头在那个着名的圆桌前,开始了他们的历史性会面。这张圆桌,还是苏联人特地从莫斯科空运过来的,为啥呢?就是为了避免因为谁坐主位、谁坐次位这种小事闹出外交纠纷,象征着大家是平等的伙伴。
但是,表面上的平等,根本掩盖不住底下深刻的分歧。
在开全体大会之前,杜鲁门和斯大林先私下里见了一面。这是两位大佬的第一次“单挑”。杜鲁门后来在日记里写,他告诉斯大林,自己不是个职业外交官,说话直来直去,习惯听完所有人的意见后,就直接说“行”或者“不行”。斯大林听了好像还挺高兴。杜鲁门当时感觉,“我能跟斯大林打交道”。
然而,当斯大林抛出他准备好的一堆议题,比如意大利以前的那些殖民地怎么处理啊,佛朗哥独裁统治下的西班牙怎么办啊,杜鲁门立马警惕起来。他在日记里写道:“这家伙抛出了一堆炸药——不过我手里也有些炸药,先不引爆。” 这就清楚地说明了,这两个领导人,从一开始就在互相摸底,试探对方的底线在哪里。
会议的第一个正式议程,是提议建立一个由美、苏、英、中、法五国外长组成的“外长理事会”,专门负责给未来的和平条约做准备工作。这个提议倒是很快就通过了,但这其实也预示着,很多真正难啃的硬骨头,都会被暂时搁置,留给这个理事会去没完没了地吵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