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炎神朝,帝都龙渊。
夜色浓重如墨,压得整座皇城喘不过气。白日里因女帝凤霓裳强行引动龙气干扰天道而引发的种种异象——天空扭曲的裂痕、大地沉闷的呜咽、空气中弥漫的焦灼硫磺气息——虽已平息,留下的却是深入骨髓的恐慌和死寂。宫灯的光芒在深沉的夜色里显得格外微弱昏黄,映照着宫墙甬道中侍卫们苍白紧绷的脸,铠甲碰撞的轻响都带着压抑的惊悸。
栖梧宫深处,凤榻之上,凤霓裳的气息微弱如风中残烛。凤凰真血特有的赤金辉光在她体内明灭不定,时而炽烈如焚,时而又黯淡得几乎熄灭。强行引动国运龙气撞向天道意志,如同凡人以血肉之躯撞击巍峨神山,反噬之力几乎将她本就涅盘后虚弱的根基彻底撕碎。龙气溃散的痛苦深入神魂,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无形的裂痕,带来噬骨锥心之痛。她眉宇紧锁,即使在昏迷中,那属于帝王的刚毅轮廓也因痛楚而微微扭曲,唇瓣干涸苍白,不见一丝血色。
榻前,数名须发皆白、身着丹师袍服的老者围坐,指尖灵光吞吐,小心翼翼地梳理着她体内狂暴冲突的力量。汗水浸透了他们的后背,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和一种本源力量逸散带来的焦糊感。
“陛下龙气本源溃散之势虽暂缓,但……凤凰真血与龙气本源的冲突愈发激烈,如同水火相煎。”为首的老丹师声音嘶哑,带着浓浓的疲惫与无力,“我等……已竭尽所能,怕是……”后面的话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侍立宫人心头。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悄无声息地淹没了这座曾经象征着神朝至高权力的宫殿。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里,一道微弱的、几乎被忽略的流光,如同深海中迷途的萤火,悄无声息地穿透了栖梧宫层层叠叠的守护禁制,没有惊动任何人。它轻盈地悬浮在凤榻上方,光芒收敛,现出一枚鸽卵大小、形状并不规则的石珠。石珠表面粗糙,呈现出一种奇特的灰白色,仿佛是某种最普通的河滩卵石,只在其核心深处,隐隐流动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混沌般的灰芒。
这枚不起眼的珠子,正是萧遥在万里之外,灵气稀薄如无的余烬村中,以村口小溪里捞起的静心石为基,辅以自身本源之力艰难牵引出的一丝欺天石碎片气息,仓促炼就的“定心珠”。
它静静地悬停着,下一瞬,那核心的混沌灰芒骤然变得明亮了一瞬!一股难以言喻的奇异波动猛地扩散开来。这波动并不浩大磅礴,反而带着一种极致的“空”与“无”的意味,仿佛它本身就是一个微小的、吞噬一切的“无”之点。波动扫过之处,凤霓裳体内那狂暴冲突、几欲焚灭一切的凤凰真血烈焰,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温柔地抚平了躁动的火舌;那失控溃散、横冲直撞的残余龙气,像是找到了一个无形的锚点,瞬间变得凝滞、驯服。
“这……这是?!”老丹师猛地抬头,浑浊的老眼死死盯住那枚悬空的石珠,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足以焚毁一切生机的凤凰真火与撕裂神魂的龙气反噬,就在那石珠光芒扫过的刹那,被一种无法理解的力量强行“抚平”、“凝固”了!冲突并未消失,却被强行按下了暂停键,为那残破的本源争取到了宝贵的喘息之机!
石珠缓缓下落,最终落在凤霓裳紧攥在胸前的手心旁边。当她的指尖无意识地触碰到那粗糙冰凉的珠体时,一股微弱却无比坚韧的清凉之意,如同最纯净的山泉,瞬间沿着指尖的脉络逆流而上,直抵她混乱如沸粥的识海深处,更渗入她千疮百孔的心脉。
“呃……”昏迷中的凤霓裳发出一声极轻微、如同叹息般的呻吟。紧锁的眉头极其缓慢地、一点点地松开了。虽然脸色依旧苍白如纸,气息也依旧微弱,但那种生命之火随时可能彻底熄灭的恐怖感觉,如同退潮般消退了。一种奇异的“稳定”感,开始在她身上浮现。
老丹师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探出一缕神识靠近女帝的脉门。片刻后,他布满皱纹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劫后余生的激动:“稳……稳定住了!陛下本源溃散之势……被这异宝强行定住了!天佑大炎!天佑陛下啊!”他激动地朝着那枚灰白石珠深深一拜,仿佛在朝拜救世的神物。
然而,这枚定心珠带来的生机与异象,如同一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绝不仅仅局限于栖梧宫深处。那股强行“抚平”真火与龙气的奇异波动,虽然微弱到极致,却带着一种与这方世界天地法则格格不入的“异物”气息。
皇宫深处,观星阁顶,一座以玄奥符文构筑、时刻感应着皇城核心区域能量流动的古老浑天仪,其上一枚代表着帝王命星的玉质星标,在凤霓裳气息稳定下来的瞬间,猛地迸发出一圈极其短暂、几乎难以捕捉的灰白光晕!光晕一闪即逝,快得如同错觉。
但守候在浑天仪旁的数名黑袍修士,却如同被毒蜂蛰到般猛地弹了起来!他们隶属于国师府,日夜轮值,监控的正是帝王龙气的任何一丝异常变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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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那是何物?”一名黑袍修士声音干涩,带着惊疑不定,“命星示警!有异物介入!气息……完全陌生!非仙非魔,非妖非佛,更非我大炎龙气!”
“龙气溃散之势竟被强行中止?”另一名修士盯着浑天仪上缓缓稳定下来的帝王星芒,眼神锐利如鹰隼,“定是那异物之功!此物能定龙气,绝非等闲!速报国师大人!”
栖梧宫带来的生机微光,在有心人眼中,却成了黑暗中醒目的靶标。致命的危机,正循着这缕微光,悄然逼近。
与此同时,在远离龙渊城喧嚣与权谋、位于世界法则夹缝中的小小村落——余烬村。
这里没有皇城的金碧辉煌,只有低矮的土坯茅屋,歪斜的篱笆,鸡犬相闻的平凡。空气里弥漫着柴火、泥土和晒干草垛的气息,稀薄到近乎于无的灵气,反而让这里的一切都显得格外“真实”和“沉重”。
村东头,一间最为简陋的茅草屋,甚至不如村里稍殷实些的农舍。屋内,一灯如豆,昏黄的光线勉强驱散角落的黑暗。萧遥仰躺在铺着干草的硬板床上,陷入了深沉的昏睡。他的脸色比栖梧宫中的凤霓裳好不了多少,是一种透支过度的蜡黄,嘴唇同样干裂。最为刺目的,是那曾经如墨染就的长发,此刻已尽成枯槁的霜雪,铺散在草席上,无声地诉说着在时光坟场被强行斩去的寿元是何等惨重。
炼制那枚定心珠,看似只是取了一丝欺天石碎片的气息,实则对他此刻油尽灯枯的状态而言,无异于雪上加霜。本源之力的强行抽取,让本就因天道标记而运转滞涩的身体,彻底陷入了保护性的沉睡。
然而,这沉睡并不安稳。他周身三尺之内的空间,正发生着极其诡异的变化。空气不再是均匀的流动,而是如同受热的琉璃般,产生肉眼难以察觉的细微扭曲。光线经过他身体附近时,会发生不自然的偏折,使得他的身影在昏黄的灯光下边缘模糊、微微晃动。更深处,一种无形的“锈蚀”感正悄然蔓延。他搭在草席边沿的手指,指关节附近的皮肤纹理,似乎比别处更加“深刻”和“僵硬”了一分,仿佛有看不见的时光之砂,正一点点磨蚀着构成他存在的法则根基。这便是天道标记最恶毒的体现——世界法则本身,正将他视为“异物”和“错误”,进行着缓慢而顽固的“修正”与“排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