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那苦涩笑容的深处,在那被强行套上枷锁的无奈之下,一点异样的火苗,却在幽深的眼底悄然燃起,驱散了几分沉重。
维系秩序…观察世界运行的规则…这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认知”?
过去他追求力量,探索遗迹,更多是出于好奇、变强或自保的本能。如今,这“枷锁”却像一个强制的引导者,迫使他必须去深入了解这个世界的运转规则,去理解何为“失衡”,何为“秩序”。这与他体内那道“源初”意志残片所蕴含的、对宇宙本质的懵懂渴望,隐隐产生了一丝奇异的共鸣。就像一把钥匙,意外地插入了一扇尘封万古的门扉,虽然门后景象未知,甚至可能充满凶险,但仅仅是“门被找到”这件事本身,就足以点燃探索者心中那永不熄灭的好奇之火。
一种被强行拉入宏大棋局,却又得以窥见棋盘一角真相的复杂心绪,悄然滋生。
沉重的枷锁加身,前路迷雾重重,但迷雾之中,似乎也透出了与过往截然不同的、引人探寻的光。
意识缓缓退出那片暗金色的规则空间,回归本体。萧遥睁开眼,山林的景象重新映入眼帘。身体的剧痛和本源力量的躁动并未消失,但神魂中那沉甸甸的束缚感却已无比清晰,成为他存在的一部分。
他靠在焦黑的树干上,长长地、缓缓地吁出一口浊气,仿佛要将胸腔里所有的沉重和那一丝新生的莫名悸动都倾吐出来。目光扫过依旧在调息压制内伤、周身气息起伏不定的战红缨和凌清雪。
短暂的沉默在狼藉的空地上蔓延,只有山风吹过焦木发出的呜咽,以及远处幸存的鸟兽惊惶的鸣叫。
是时候了。
战红缨率先有了动作。她猛地睁开眼,眼中疲惫未消,但那不屈的战意却如淬火后的精钢,更加纯粹锐利。她拄着战戟,略显吃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夕阳余晖下投下长长的影子,带着一种百战余生的苍凉与孤绝。
她大步走到萧遥面前,步伐沉凝,靴底碾过碎石发出清晰的声响。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眸子直视着萧遥,没有半分劫后余生的惺惺相?,只有武者最纯粹的渴望与了然。
“萧遥!” 她的声音沙哑却异常洪亮,如同战鼓擂响,打破了山林的寂静,“此间事了!” 她双手郑重地抱拳,对着萧遥深深一礼。这个动作由向来桀骜的战红缨做出,显得格外庄重。
“今日一战,窥天道一鳞半爪,见你本源冰山一角…” 她直起身,目光灼灼,仿佛穿透了萧遥的身体,看到了他神魂深处那缠绕的暗金锁链与古老的烙印,“…我道心已明!此世秩序,破灭真意,皆蕴藏于这无穷争斗、无尽强敌之中!”
她眼中爆发出惊人的神采,那是找到了毕生所求之路的狂热与坚定。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待我踏遍诸天万界,战尽寰宇英豪,以手中戟,破万般法,悟透这‘秩序’枷锁与‘破灭’本源的真谛!” 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那时,我必再来寻你一战!”
话音未落,她手腕一翻,一道赤红如血、边缘带着锯齿般撕裂气息的玉质战帖破空射出,稳稳悬停在萧遥面前。帖上只有一个狂放不羁、仿佛要破纸而出的“战”字,散发着滚烫的战意与无匹的锋芒。
“希望那时,你已挣脱束缚,无需顾忌,放开手脚!” 战红缨大笑一声,笑声豪迈,震荡山林,带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与对巅峰之战的绝对自信,“你我之间,定要打个天崩地裂,酣畅淋漓!”
笑声未歇,她周身猛然腾起一股赤红色的、略显虚浮却依旧狂暴的气血狼烟,整个人化作一道撕裂长空的赤色流光,裹挟着沛然莫御的战意与决绝,投向遥远天际,瞬间消失在地平线翻滚的云海霞光之中。她追寻她的武道绝巅而去,以战证道,不死不休。
空气中,那灼热的战意和狂放的笑声余韵,久久不散。
萧遥默默抬手,接住那悬浮的赤红战帖。指尖传来滚烫的触感和微微的刺痛,仿佛握住了一块燃烧的烙铁。他看着战红缨消失的方向,眼神复杂。这女人,永远像一团奔袭的地火,纯粹、暴烈,一往无前。她的道,在血与火的征途之上。
他小心地将这枚滚烫的“约定”收起。
这时,另一道目光落在了他身上。清冷,宁静,却又带着一种洞悉世情的复杂。
凌清雪不知何时已结束了调息。她依旧盘坐在地,但周身气息已然平稳下来,只是脸色依旧苍白。那柄心剑悬浮在她身前三尺,剑身不再哀鸣,流转着澄澈如秋水、却又仿佛能映照人心一切虚妄的明净剑光。她看着萧遥,那双冰雪般的眸子深处,翻涌着太多情绪——担忧、了然、一丝难以言喻的怅惘,最终尽数化为磐石般的释然与无可动摇的坚定。
她缓缓起身,动作轻盈如雪落无声,素白的衣裙在渐起的晚风中轻轻飘拂,不染尘埃。
“萧遥。” 她的声音很轻,如同山涧清泉流淌过光滑的卵石,清晰地传入萧遥耳中,带着一种勘破后的宁静,“我的路,不在此处。”
她的目光扫过萧遥,仿佛穿透了他的身躯,落在他神魂那无形的契约枷锁之上,又似乎越过了他,投向更为辽阔的远方。
“我的道,不在你身侧风云际会之地。” 她微微摇头,心剑在她身侧发出一声清越悠长的剑鸣,剑光如水波般荡漾开来,映照着她澄澈的眼眸,“它在众生心海翻涌的喜怒哀乐、贪嗔痴妄之间。在那些被谎言、假象、执念所蒙蔽、所扭曲的魂灵深处。在斩破虚妄、明见真如的刹那灵光之中。”
心剑的光芒愈发凝练,剑意纯粹而专注,指向一条与战红缨截然不同,却同样孤绝的道路。
凌清雪向前走了两步,停在萧遥面前几步之遥。晚风撩起她鬓角的几缕青丝,拂过她清丽却略显苍白的脸颊。她看着萧遥,那眼神复杂至极,有同历生死的羁绊,有洞悉彼此道路不同的了然,有对前路艰险的隐忧,最终都沉淀为一种无需言说的珍重与诀别前的澄澈。
“今日一别,山高水长。” 她轻轻开口,声音在暮色山风中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寂寥,“各自珍重。”
最后四个字,她说得异常郑重。然后,她的目光似乎穿透了萧遥,落在他身后那片沉沉的、象征着未知与契约的暮色上,语气带着一种近乎预言般的平静与决绝:
“他日…若你行差踏错,身陷囹圄,或为这‘枷锁’所困,迷失于力量与本源的漩涡…心剑感应之下,或会…破空而至。”
这并非承诺,更像是一种基于道途立场的宣告。她的道是心剑,斩虚妄,护真如。若萧遥这个最大的“失衡源头”本身失控,成为更大的虚妄与混乱之源,她的剑,便是斩向他的道标!
言罢,凌清雪不再多言,也无须多言。她对着萧遥,微微颔首,动作轻缓却带着一种斩断尘缘的决意。下一刻,她周身澄澈的剑光猛然一盛,整个人化作一道清冷如月、迅疾如电的白色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