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3章 隐踪匿迹·再入红尘

目标既定,萧遥不再犹豫。他最后看了一眼这片无名山岭,身影彻底虚化,如同融入风中,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原地。

没有撕裂空间的爆鸣,没有御剑飞行的流光。他的移动方式变得极其诡异。一步踏出,脚下坚硬的山石仿佛化作了粘稠的液体,他的身影如同投入水中的墨滴,瞬间晕染开,变得模糊不清。下一刻,已在百丈之外的一株古松阴影下重新凝聚出轮廓,随即再次淡化、晕开。如此反复,他的身影在荒野、丘陵、河流上空时隐时现,闪烁不定。所过之处,空间只留下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涟漪,如同蜻蜓点水,转瞬即逝。风依旧吹,云依旧飘,鸟兽毫无惊觉,仿佛只是光影的一次短暂错觉。

他不再追求极限的速度,而是追求一种极致的“隐匿”与“融入”。每一步踏出,都在细微地调整自身气息与周围环境的契合度,欺天石的力量被他运用得愈发精妙入微。他像一道无声无息、融入天地的影子,掠过沉睡的村庄,越过平静的河流,穿过晨雾弥漫的田野。偶尔有早起耕作的农人抬头,也只觉眼前似乎有微光一闪,疑是眼花,揉揉眼睛再看,一切如常。

数日后,一股浓烈而复杂的咸腥海风气息,混合着无数生灵聚集的浊气,扑面而来。地平线的尽头,一片灰黑色的、巨大到难以想象的轮廓,在初升朝阳的照耀下,缓缓显现。

百川城到了。

越是靠近,这座巨城的庞大与喧嚣便越是震撼人心。数十丈高的厚重城墙,由巨大的、饱经风浪侵蚀的深灰色海岩垒砌而成,上面布满了湿滑的青苔与暗白色的盐霜,沉默地诉说着千百年海风的吹打。无数大大小小的城门、水门洞开,如同巨兽身上的毛孔,吞吐着难以计数的人流、车马、船舶。

城外的景象已足够惊人:巨大的港口区向海洋延伸,密密麻麻的桅杆如同枯萎的森林,直插云霄。无数风帆鼓荡,各色旗帜猎猎作响,来自遥远大陆、奇异岛屿的商船挤满了泊位。码头上人声鼎沸,力夫们赤着精壮的上身,喊着震天的号子,扛着如山如海的货物在狭窄的跳板和湿滑的岸石上来回奔忙。货物种类之繁杂令人咋舌:捆扎严实的香料包散发着浓烈气味,巨大的原木散发着森林的清香,沉重的矿石闪烁着金属幽光,一筐筐鲜活的、还在蹦跳的海鱼散发出浓烈的腥气……空气中混杂着汗味、鱼腥、油脂、劣质烟草、食物腐烂的气息,还有海水永恒不变的咸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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喧嚣声浪如同实质的海潮,一波波冲击着耳膜。船工的号子、监工的呵斥、商贾的讨价还价、小贩的沿街叫卖、车马的轱辘声、起重机关转动的吱嘎声、甚至偶尔爆发的粗野叫骂与斗殴声……所有声音汇聚成一股永不停歇的、混乱而充满生机的洪流。

萧遥在距离城墙数里外的一处小山坡上显出身形,没有再用那融入天地的遁法。他收敛了所有超凡的气息,连步伐也变得如同一个普通的风尘旅人,带着几分疲惫和随意。他换上了一身半旧不新的靛蓝色棉布直裰,浆洗得有些发硬,袖口和下摆沾染着难以洗去的尘土和几点可疑的油渍。腰间松松垮垮地系着一条灰布带子,脚上一双磨损了边缘的千层底布鞋。脸上刻意揉搓得有些灰扑扑,眼神也敛去了那份洞悉世情的锐利,变得有些散漫和浑浊,仿佛被长途跋涉和俗世风尘消磨掉了光彩。

他解下腰间一个磨得发亮的黄皮酒葫芦,拔开塞子,仰头灌了一口。劣质烧刀子的辛辣如同一条火线从喉咙直烧到胃里,呛得他忍不住咳嗽了两声,眼角挤出一点生理性的泪花。

“咳咳…够劲儿!” 他咂咂嘴,抹了下嘴角,低声嘟囔了一句,语气里带着点自嘲的痞气,“这才对味儿。”

此刻的他,与这庞大港口城市最底层挣扎谋生的芸芸众生,再无半分不同。一个风尘仆仆、囊中羞涩、可能还有点嗜酒毛病的闲汉。萧遥?那个引动天罚、与天道化身对峙的逍遥尊者?那已是远在另一个世界的故事了。

他随着庞大的人流,走向那如同巨兽咽喉般的城门。守城的兵卒穿着半旧的皮甲,懒洋洋地倚靠在门洞边,目光在汹涌人潮中随意地扫视着,偶尔对某些看起来油水稍足的行商或携带兵器的江湖人盘问几句,收取几枚铜板的入城税。轮到萧遥时,那兵卒只瞥了一眼他那身寒酸的打扮和空空如也的双手(除了那个旧酒葫芦),便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像驱赶一只苍蝇:“去去去,赶紧的,别挡道!”

萧遥微微佝偻着背,脸上堆起一丝讨好的、近乎卑微的笑容,点头哈腰地应着:“是是是,军爷辛苦。” 随即脚步加快,迅速融入城门内更加喧嚣鼎沸的声浪之中。

城门洞内光线昏暗,空气混浊。一踏入城内,声浪、气味、色彩瞬间提升了几个量级,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

街道并不算宽阔,两旁是鳞次栉比的店铺,招牌幌子五颜六色,层层叠叠地伸出,几乎遮蔽了上方的天空。地面铺着凹凸不平的青石板,湿漉漉的,混杂着泥水、鱼鳞、菜叶和各种难以名状的污物。车马、行人、挑夫、小贩挤得水泄不通。拉货的牛车发出沉重的辘辘声,车夫挥舞着鞭子大声吆喝开道;衣着光鲜的商人带着仆从,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污水坑;粗壮的码头力夫袒露胸膛,扛着巨大的货包在人群中蛮横地穿梭;挎着篮子的妇人尖声讨价还价;衣衫褴褛的乞丐蜷缩在店铺的角落,伸出破碗……

空气中弥漫着更加浓烈的混合气味:刚出炉面点的麦香、隔壁卤肉铺子飘来的浓郁酱香、药材行里苦涩的草药味、鱼肆挥之不去的腥臭、垃圾堆隐隐的腐败酸味、劣质脂粉的甜腻香气、还有无处不在的人体汗味和排泄物的骚臭……各种气味在这里发酵、混合,形成一种独特的、属于百川城底层的、浓烈到几乎令人窒息的“红尘烟火气”。

萧遥——现在该叫他萧闲了——微微眯起眼,脸上那点卑微的笑容早已收起,换上了一副近乎麻木的、对周遭一切漠不关心的神情。他像个真正的闲汉,在汹涌的人潮中随波逐流,脚步不疾不徐,身体却异常灵活地在缝隙中钻行,巧妙地避开迎面撞来的莽汉和横冲直撞的货担。他的目光散漫地扫过街景,掠过那些吆喝的小贩、争吵的妇人、疲惫的苦力、眼神警惕的帮派打手……信息如同无数细小的溪流,无声无息地汇入他的感知。

“听说了吗?城西老槐树巷又死人了!昨晚第三个了!死状那叫一个惨,干瘪瘪的,像被什么东西吸干了……”

“嘘!小声点!官府都封口了,说是什么恶疾!我看呐,邪乎得很!”

“管他呢,只要不闹到咱码头上来,天塌了有高个儿顶着!今天卸那艘‘海龙号’的香料,东家说了,手脚麻利点,加钱!”

“嘿,听说了没?‘金玉楼’那位女财神,好像又要在咱们城有大动作了!码头南区那片仓库,听说都被她的人暗中盘下了……”

“影阁的人最近也神出鬼没的,码头三号仓那边,前两天晚上好像还动了手,死了几个生面孔……”

“弑遥盟?哈!早散伙啦!也就影阁那帮见不得光的耗子和几个不死心的老古董还在瞎折腾,真当那位爷是泥捏的?被雷劈了那么多次都没死成!”

“少说两句吧!祸从口出!”

零碎的话语,伴随着各种俚语脏话,如同背景噪音般灌入耳中。城西贫民窟的离奇死亡,金镶玉势力的渗透,影阁的活跃,弑遥联盟的分崩离析……这些信息碎片被萧闲不动声色地接收、整理。他像一个最耐心的渔夫,在浑浊的河流中,分辨着那些可能蕴藏价值的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