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熔金,泼洒在无垠的荒原上,将蜿蜒如巨蟒的古道染成一条流淌的、近乎燃烧的赤金长河。风,自亘古的旷野深处席卷而来,裹挟着粗粝如刀的沙尘,裹挟着野草根茎被烈日烘烤后特有的、深入骨髓的苦涩气息,猛烈地撞击着萧遥身上那件洗得发白、边缘早已磨出絮状毛边的旧布袍。布料在狂风中猎猎作响,绷紧又松弛,仿佛随时会被这蛮荒之力撕成碎片。他行走的姿态带着一种刻入骨髓的倦怠与随意,脚步拖沓,每一步落下都像是无意间踩中了时间的罅隙,身影在身后被夕阳无限拉长的、浓墨重彩的暮色里摇曳、明灭,如同水中倒影,虚实难辨。
身后,那几道强横的气息,如同嗅到了血腥的鬣狗,死死咬住不放,在荒原干燥的空气里犁出无形的焦灼轨迹。古族长老那一声蕴含无上威严的“小友留步!”如同实质的音浪,余威仍在震颤着空间粒子,久久不散。几名身着奇异纹路服饰的古族精英,眼神锐利如锁定猎物的鹰隼,体内蛰伏的力量蓄势待发,气机牢牢锁定了前方那个看似漫不经心的背影。为首的老者,面皮枯槁如老树皮,唯有一双深陷的眼窝中燃烧着近乎贪婪的灼热火焰,那火焰的目标,直指萧遥怀中那块能扭曲天机、隔绝探查的欺天石,以及他周身无法彻底敛去、与此界天道秩序格格不入的异界本源气息——那是源自“源初”的烙印,是他们追寻万古的失落圣物关联的线索!
萧遥连脖颈都懒得转动半分。
“圣物?”他鼻腔里哼出一个懒洋洋的、带着浓郁酒气的音节,声音不大,却奇异地穿透了呼啸的风声,清晰地钻进每一个追击者的耳膜,“不认得。” 他顿了顿,仿佛驱赶一只恼人的苍蝇般挥了挥手,“麻烦?没空。”
最后一个“空”字尾音尚未消散在风中,他的身影骤然发生了奇异的变化。没有风雷激荡的爆鸣,没有撕裂空间的能量涟漪,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力量外泄。他只是极其自然地、如同呼吸般向前踏出了一步。然而,这一步踏出,他整个人的存在感瞬间变得极度虚幻、模糊。仿佛一幅被水晕开的墨画,轮廓在光影中荡漾、摇曳。更诡异的是,古道两侧稀疏却坚韧的荒草,它们被狂风吹拂的节奏,竟在刹那间与萧遥那模糊摇曳的身形产生了某种玄奥的同频共振!风不再仅仅是吹拂他的外物,仿佛成了他身体延伸的一部分,荒草成了他意志的具现!
古族长老浑浊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枯瘦如鹰爪的手指快如闪电,在胸前划出玄奥繁复的轨迹,口中吐出晦涩古老的音节:“锁!” 嗡!一道凝练如实质、散发着禁锢万物、冻结空间波动的深青色法则锁链凭空浮现,链条上铭刻着细密的古老符文,带着沛然莫御的磅礴力量,如同毒蛇出洞,撕裂空气发出尖锐的嘶鸣,精准无比地缠向萧遥方才立足的那一点空间!与此同时,他身后的几名精英也动了!一人并指如剑,一道凝练到极致的指风无声无息射出,洞穿虚空,直取萧遥后心要害;另一人双掌齐推,掌影如山岳虚影,轰然压下,封锁上方所有腾挪空间;最后两人身形如鬼魅般左右包抄,气机交织成网,断绝了所有横向闪避的可能!他们的配合天衣无缝,力量属性互补,形成了一张绝杀之网,只为擒拿,带着古族不容置疑的威严!
然而,这足以瞬间绞杀数名同阶强者的围猎,落空了!
深青色的法则锁链带着刺耳的摩擦声,只捆住了一团骤然爆散开来的、混杂着劣质烧刀子辛辣气息的扭曲光影。那道凌厉的指风无声无息地洞穿了虚影,消失在远方的烟尘里。沉重的掌印山岳轰然砸落,将坚硬的火山岩地面拍出一个数丈方圆的深坑,碎石飞溅如雨。左右包抄的两人扑了个空,气机之网只捕捉到了几缕逸散的微风。
萧遥的身影,如同被打碎的水中月影,又在数丈之外、众人视线的死角处,悄无声息地重新凝聚成型。他依旧保持着那副惫懒的步态,甚至抬手挠了挠被风吹乱的头发,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足以改写一方地貌的围杀,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幻梦,连让他脚步停顿一瞬的资格都没有。
空间,在他的脚下失去了固有的规则与束缚。他并非以蛮力对抗或扭曲法则,而是以一种近乎“欺骗”天地本身的玄妙方式,让自己短暂地“融入”了风、光、影交织而成的缝隙里,成为了这片天地律动本身的一部分。怀中,欺天石散发出温润而微不可察的暖意,像一层完美贴合的无形胎衣,将他包裹其中,不仅隔绝了外界的法则窥探和能量锁定,更巧妙地引导着他自身的气息与周遭环境产生共鸣。这是空间法则的极致领悟与欺天石先天屏蔽之能水乳交融的产物,是独属于“逍遥”的遁世真意——万般枷锁,皆是虚妄;心念所至,天涯咫尺。
古族众人僵立在原地,拦截的手势凝固在半空,脸上的表情混杂着难以置信的惊愕、被戏耍的愤怒以及一丝深埋心底的、对于未知力量的茫然与忌惮。他们眼睁睁看着那个穿着破旧布袍的身影,在视线的尽头,如同鬼魅般闪烁了几下。每一次闪烁都跨越了不可思议的距离,却又显得那么自然而然,毫无烟火气。最终,那身影彻底融入了苍茫厚重的暮色深处,如同滴入沙漠的水珠,再无一丝痕迹可循,连气息都消散得干干净净,仿佛从未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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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这绝非遁术神通!”一名较为年轻的精英喉头滚动,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栗,“空间…空间在他面前如同无物!”
为首的老者脸色阴沉得几乎滴出水来,浑浊的老眼死死盯在萧遥消失的方向,眼底深处翻涌着惊涛骇浪。惊疑、愤怒、贪婪、忌惮……种种情绪交织。他缓缓收回枯槁的手掌,掌心紧握着一枚非金非玉、材质不明的古朴令牌。此刻,这枚令牌正散发着微弱却异常执拗的幽光,如同指向罗盘,坚定不移地指向萧遥离去的方位,令牌表面一个极其微小的星辰印记正缓缓明灭。“不是神通…”老者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是道…是触及了本源的道。他身上那件东西…还有他本身的存在…比我们追寻的圣物,更接近‘源初’的真相!传讯族地!最高等级密令——‘星引’已现!不惜一切代价,锁定他的最终去向!坠星火山群…那里必有他所需之物,也是我们的机会!” 他枯槁的手指猛地收紧,令牌的幽光几乎要刺破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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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原的尽头,大地仿佛在痛苦地痉挛、呻吟。地平线被一片巨大无比、狰狞可怖的阴影轮廓粗暴地撕裂、占据。那是坠星火山群——远古神魔战场遗留的疮疤,大地愤怒宣泄的出口。
数座巍峨如擎天巨柱的火山锥体相互挤压、堆叠,山体呈现出焦黑、暗红与硫磺黄交织的死亡色调,嶙峋怪石如同巨兽的獠牙利爪,刺破翻腾的烟云。山顶,终年笼罩着浓稠得化不开的灰黑色烟云,翻滚、咆哮,如同亿万冤魂凝聚的魔瘴,直冲污浊的天穹,将本就黯淡的暮色彻底染成绝望的铅灰。烟云深处,暗红色的光芒如同垂死巨兽的心脏,剧烈地搏动、闪烁,每一次明灭都伴随着沉闷如雷的轰鸣,那是大地深处熔岩之海在沸腾、在咆哮!空气变得滚烫粘稠,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烧红的刀子,浓烈刺鼻的硫磺气味混杂着细微却无处不在的、带着死亡气息的火山灰,钻进鼻腔,刺痛皮肤,附着在每一寸裸露的肌肤上。脚下的土地早已失去松软,覆盖着厚厚一层灰黑色的火山岩砾和浮尘,踩上去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碎裂声。目光所及,是凝固的、扭曲的、如同地狱血管般盘踞在大地上的暗红色熔岩流,它们形成千奇百怪的沟壑、峭壁、平台,一直延伸到视野燃烧的尽头。赤红、焦黑、硫磺黄,是这片死寂绝地永恒的主宰。
荒凉、灼热、死寂,却又在死寂的表象下,酝酿着足以焚天煮海的毁灭伟力。这里是生命的禁区,是法则被狂暴地火能量彻底扭曲、撕碎的混乱之地,更是金镶玉情报中明确指向的目标——修复欺天石最后三样关键材料“熔火之心”、“星陨铁母”、“地脉流浆”最可能的藏身之所。
萧遥停下了脚步,伫立在一片巨大、平坦、由冷却了不知多少万年的黑色玄武岩构成的台地边缘。灼热的风如同巨兽的吐息,卷挟着滚烫的灰烬和刺鼻的气味,猛烈地吹拂着他额前散乱的发丝,露出下方那双深邃如古井的眼眸。那眼神中,有历经万劫的疲惫,有洞悉世情的淡漠,也有一丝被眼前毁灭奇景勾起的、属于“源初”的古老悸动。他解下腰间那个磨得油光发亮、边缘磨损严重的旧皮酒囊,木塞拔开,劣质烧刀子那浓烈、辛辣、近乎暴烈的独特气味瞬间汹涌而出,竟短暂地压过了空气中无处不在的死亡硫磺味。
仰头,喉结滚动。辛辣滚烫的液体如同一条燃烧的火线,蛮横地灼烧过喉咙,滚入胃袋,带来一阵短暂却异常强烈的、近乎自虐般的暖意和麻痹感。烈酒入喉,他却畅快地哈出一口长长的、带着浓郁酒气的白雾,仿佛要将这一路纠缠的风尘、甩不脱的麻烦、神魂深处那道无形枷锁带来的沉重窒息感,连同这火山群带来的压抑,都随着这口酒气狠狠喷吐出去。
“哈!够劲!”他咂了咂嘴,布满风霜的脸上扯出一个带着点痞气、无奈却又无比真实的笑容。这烈酒,就像他走过的路,入口呛得人眼泪直流,回味是深入骨髓的苦涩,偏偏在最疲惫、最孤独、最接近毁灭边缘的时刻,能给予一丝虚假却实在的慰藉,提醒他还活着,还在“逍遥”。
就在这一口酒气将尽未尽之时,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猛地攫住了他!并非危机预警,而是一种更高层次、更冰冷、更无情的注视!他霍然抬头,目光如电,穿透翻滚肆虐的火山浓烟,投向那片被污浊烟云和地火映照得如同染血抹布般的诡异天穹。
极高、极远、几乎触及世界壁垒的云层最深处,一点微渺得如同幻觉的银白色光芒,倏然一闪!没有震耳欲聋的雷霆,没有铺天盖地的威压,只有一股冰冷、淡漠、至高无上、视万物为刍狗的意志,如同无形的、冻结万古的寒潮,无声无息却又无可抗拒地扫过这片正在躁动不安的毁灭之地。这意志的洪流最终在萧遥身上,更确切地说,是在他怀中那枚温润的欺天石之上,极其短暂却又无比清晰地停顿了一瞬。
小主,
天道之眼!契约的监督者!
神魂深处,那道无形的“秩序枷锁”瞬间被激活!不再是若有若无的束缚感,而是一条冰冷的、带着荆棘倒刺的锁链狠狠勒紧,清晰无比地传递来一个不容置疑的讯号——维系秩序,修复可能的“失衡”!眼前这片正在积蓄毁灭力量的火山群,其狂暴紊乱的能量本身就是对世界“秩序”的潜在威胁,是他存在契约所划定的职责范围!这场爆发,无论是否人为,若造成大规模生灵涂炭或空间结构损伤,便是他必须出手平息的“失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