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数约五百,装备不精,但马匹矫健,行动灵活。”安萨尔眯眼观察,低声对身旁的伊尔马兹道,“小子,稳住,别急着逞英雄。郡主说了,能不打就不打。战场不是诗会,莽撞只会送命。”
伊尔马兹点了点头,手却不自觉地按上腰间的弯刀柄,掌心已被冷汗浸湿。他的心跳越发急促,脑海中闪过经校中读到的兵书策论——《孙子兵法》的谋略、《突厥战志》的阵法,然而此刻,纸面上的排兵布阵显得苍白无力。真正的战场,充满了风沙的呛鼻、马汗的腥味,还有那随时可能爆发的血腥与死亡。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的紧张,目光却始终锁定在隘口下方的火光中。
对面的队伍似乎也察觉到了隘口的不寻常,领头的一名壮汉举起火把,示意队伍停下。他扯下蒙面巾,露出一张满是刀疤的脸,右眼角一道伤痕狰狞可怖,月光下显得格外阴鸷。他高声喊道,声音粗犷如雷:“来者何人?此路归阿尔巴尔部族管辖!留下买路钱,饶你们不死!否则,卡拉达什的秃鹫会啄食你们的尸骨!”
安萨尔冷笑一声,低声对伊尔马兹道:“看好了,小子,这就是卡拉达什的‘待客之道’。豺狼只会认银子和刀锋。”他挥手示意,一名骑兵取出古勒苏姆命人准备的礼袋——几匹上好的丝绸,色泽如虹,柔滑如水,还有一小袋波斯银币,沉甸甸地坠着。礼袋被抛向隘口中央的空地,落地时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在夜色中格外刺耳,宛如一颗石子投入深潭,激起涟漪。
“这是恰赫恰兰沙阿的礼物!”安萨尔朗声道,声音洪亮如钟,震慑四野,“我们奉命护送贵人前往恰赫恰兰,只借道而行,无意与阿尔巴尔为敌!收下礼物,放我们过去,双方相安无事!”
刀疤壮汉眯起眼睛,目光在礼袋与隘口两侧的阴影间游移,似在掂量利弊。他的手下窃窃私语,有人已拔出弯刀,刀刃在火光下闪着寒芒,跃跃欲试。伊尔马兹的手心沁出更多冷汗,他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从对面传来——这些游牧武士并非善类,他们的眼神如狼,贪婪而凶残。若谈判破裂,这狭窄的隘口将成为血肉厮杀的修罗场,刀光剑影间,生死只在一瞬。
就在此刻,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后方传来,打破了剑拔弩张的僵持。伊尔马兹扭头一看,只见贾札勒——古勒苏姆派出的使者——带着几名随从飞驰而至。贾札勒身披深蓝斗篷,腰间佩一柄镶嵌玛瑙的短剑,气度从容却不失威严。她翻身下马,手持一封羊皮文书,高举过头,朗声道:“阿尔巴尔的朋友!我是恰赫恰兰沙阿的使者,奉郡主之命,带来和平的书信!我们无意挑起争端,只求借道而行,绝不干涉贵部事务!”
刀疤壮汉皱眉,示意一名手下上前接过文书。他撕开封蜡,借着火把的光芒粗略扫了一眼,脸上的戾气稍稍收敛。文书上,塞尔柱皇帝巴尔基亚鲁克的印玺赫然在目,墨迹工整,言辞恳切却不失威严。他低声与身旁几人商议片刻,目光在贾札勒与礼袋间徘徊,最终点了点头,挥手道:“好!看在巴尔基亚鲁克的面上,这次放你们过去。但记住,卡拉达什的眼睛无处不在,休想耍花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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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萨尔暗松一口气,低声对伊尔马兹道:“成了。郡主的眼光果然毒辣,用礼和文书压住了这群狼。学着点,小子,战场上,脑子比刀子更管用。”他挥手示意队伍收起弓弩,缓缓通过隘口。伊尔马兹紧随其后,心中的紧张尚未完全消散,喉咙干涩如焚,却也多了一分对古勒苏姆的敬佩——她未动一兵一卒,仅凭几匹丝绸、一袋银币和一封文书,便化解了一场潜在的危机。这份谋略与决断,远非他书本中的兵法可比。
刀疤壮汉收下礼袋,掂了掂沉甸甸的银币,脸上戾气渐散,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宛如一头餍足的狼。他挥手示意手下收敛刀兵,隘口的紧张气氛如退潮般消散,火把的光芒在夜风中摇曳,映照出一片诡谲的平静。贾札勒正欲告辞,壮汉却突然开口,声音低沉而带着几分试探:“恰赫恰兰的使者,念在你们郡主的慷慨,我送你们一个消息——免得你们在卡拉达什的山里撞上硬钉子,尸骨无存。”
贾札勒一愣,停下脚步,沉声问道:“什么消息?请直言。”
壮汉眯起眼睛,火把的光芒在他刀疤纵横的脸上跳跃,显得阴晴不定,宛如一头窥伺猎物的豹子。他缓缓道:“恰赫恰兰以南,波斯塞尔柱帝国与伽色尼王国交界的山地,盘踞着一支独立势力。人数不多,但个个都是亡命之徒,凶狠如狼。为首的,据说是几个沙陀人。”
“沙陀人?”贾札勒眉头紧锁,语气中透着警惕,目光如刀般锐利。身后的伊尔马兹闻言,心头猛地一震,手不自觉地握紧缰绳,掌心渗出冷汗,胸膛如被重锤击中。沙陀人——这个名字对他而言,不仅仅是史书上遥远的传说,更是流淌在他血脉中的根源。他的父亲哈迪尔曾无数次提及沙陀族的辉煌与坚韧,那些铁马金戈的故事如火种般在他心中燃烧。如今,竟在卡拉达什谷以南的荒山中听闻同族的消息,这怎能不让他心潮起伏,思绪如狂风席卷?
安萨尔策马靠近,低声对贾札勒道:“这消息蹊跷。阿尔巴尔人素来狡诈,莫不是故意放风,引我们分心?还是说,他们想借刀杀人?”
贾札勒微微摇头,目光仍锁在刀疤壮汉身上,试探道:“沙陀人?他们有多少人?意欲何为?阁下既好心提醒,不妨说得明白些。”
壮汉冷笑一声,吐出一口浊气,声音中带着几分不屑:“具体多少,谁也没数清。三五百来号人,兴许更多。他们占了几座山寨,专劫过往商队,连伽色尼的巡边军都吃了亏,铩羽而归。至于为首的几个沙陀人……”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忌惮,声音压低了几分,“据说他们使一对铁槊,出手狠辣,迅如雷霆。别说商队,连我们的人都不敢轻易招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