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燕王府的书房里,朱棣正摩挲着一封来自辽东的书信,信纸边缘已被他捻得起了毛边。
这是长子朱高炽从辽东边防学院寄来的,字里行间除了问安,更多的是描述学院里的新鲜事——尤其是那台能“吞煤吐汽,力敌百夫”的蒸汽机。
“……机房之内,铁轮滚滚,无需牛马牵引,单靠烧煤便能驱动巨锤锻铁,一日一夜可炼精钢百斤。儿臣亲见其带动的抽水机,半日光景便能排空十亩洼地的积水,若用于军中,运粮、筑城皆可事半功倍……”
朱棣默读着,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久在北平,与鞑靼铁骑周旋多年,最清楚军械、运力的重要性。
当年北伐,多少将士折损在粮草不济的路上;多少次攻城,因器械笨重而错失良机。
这蒸汽机若真如信中所说,简直是开天辟地的利器。
“力敌百夫?”他低声重复着,眼底闪过一丝炽热。
若能得此机,改良战车、打造坚船,他日挥师南下,何愁前路不畅?
可这念头刚起,另一层忌惮便如寒冰般裹住心头——这等利器,如今握在辽东军手里,握在常孤雏手里。
他走到墙上悬挂的舆图前,指尖重重点在辽东与北平的边界。
常孤雏如今他坐镇辽东,手握重兵,又有这蒸汽机助阵,实力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父亲,”次子朱高煦不知何时进来,见他对着舆图出神,便问道,“大哥的信里说了什么?”
朱棣转过身,将书信递给他:“你自己看吧。常孤雏手里,有了能‘吞煤吐汽’的怪物。”
朱高煦看完,眉峰一挑:“不过是些奇技淫巧,兄长未免太过夸大。”
“你懂什么!”朱棣斥道,“这不是奇技淫巧,是能改朝换代的杀器!你想想,若日后真到了那一步,辽东铁骑配上这等器械,一日可行百里,攻坚摧城如探囊取物,北平这点城墙,挡得住吗?”
他踱了几步,声音压得更低:“前些日子,应天那边清理工部,从辽东调了不少懂新学的人过去。陛下对这蒸汽机的看重,可想而知。常孤雏是陛下的心腹,若真有朝一日,朝廷要动北平,第一个领兵过来的,必定是他。”
朱高煦脸上的不屑渐渐褪去,换上几分凝重:“那……咱们要不要想办法,也弄一台来仿造?”
“难。”朱棣摇头,“常孤雏在辽东防范极严,连工部匠人都只能学些皮毛,还被抓了现行。江南士绅动了心思,结果满门抄斩。咱们此刻若伸手,无异于自投罗网。”
他拿起朱高炽的信,又看了一遍,目光落在“边防学院学子多习物理、化学,皆言此乃强国之基”一句上,沉默良久,才道:“高炽在信里说,辽东的新学不仅教造机器,还教算弹道、测距离。这些学问,北平府的学堂里,一个字也教不了。”
语气里带着几分不甘,更多的却是深深的忌惮。
他知道,自己麾下虽有能征善战的将士,却缺了这等“巧思”;北平虽有坚城,却挡不住蒸汽驱动的雷霆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