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片震撼天地、也震撼人心的光与声的交织中,一直如同人偶般瘫软的阮雨烟,身体忽然剧烈地抽搐了一下!
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带着痛苦意味的“呃啊……”!
不再是毫无意义的痴笑咿呀!
这声微不足道的呜咽,微弱得几乎瞬间就被暴雨雷鸣所吞没,却如同九天惊雷,不偏不倚地狠狠劈在了黎正声的灵魂上!
他那双被泪水模糊、被疯狂充斥、濒临彻底碎裂的眼睛,猛地睁到了极限!
瞳孔深处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他即将撕毁那本染血手记的动作,如同被最精密的机器卡死,骤然冻结!
他的目光,带着一种极其卑微又极度贪婪、几乎是不敢置信的祈求,死死钉在阮雨烟扭曲了一瞬又复归沉寂的面庞上!
他在等待……像一个在无间地狱中仰望神只渺茫光明的囚徒,等待着那渺茫到虚无的救赎回应!
周围一片安静。
只有窗外倾盆暴雨疯狂击打万物的哗哗巨响。
没有第二声呜咽。
刚才那一瞬的痛苦反应,仿佛只是绝境下的幻听。
阮雨烟的身体重新瘫软下去,头歪向一边,紧闭着眼睛,气息微弱,毫无反应。
“哈……呵呵……”黎正声喉咙里滚出一串无意义的、带着绝望破碎的笑声。
那刚刚点亮过的眼神,如同风中残烛,只一息间便彻底熄灭,沉入一片无边无际的、带着浓浓自嘲意味的黑暗死海。
那本攥在他手中、几乎要被汗水血水和雨水浸透的手记边缘,已被他痉挛的手指捏得皱缩变形,封面上那些扭曲的标题字迹更加模糊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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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嗒……啪嗒……
一滴,两滴……不是雨水,不是汗水。
鲜红的血珠顺着他紧捏书页的手指缝隙,缓缓渗出,无声滴落,在已经湿漉漉的青砖地上,晕开极小、极淡、几乎立刻就被水流冲刷不见的一点点红痕。
整个大堂鸦雀无声。
白展堂悄悄收回了蓄势待发的指尖内力,轻轻拉过佟湘玉冰凉的手握在掌心。
吕秀才无声地长叹一口气,将那柄刚掏出的防护伞默默合拢。
郭芙蓉眼中闪着泪光,下意识地紧紧搂住了身边的吕青橙。
李大嘴悄悄放下护着头的大汤勺。
连平日里最聒噪的弹幕,都罕见地出现了一段空屏,所有虚拟字体仿佛都沉浸在某种巨大的情绪冲击之下。
窗外的暴雨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雷鸣电闪交替登场,将天地点亮得如同战场,又用轰鸣将其彻底湮灭。
“我……带她走。”黎正声的声音干涩沙哑得如同钝刀在刮擦生锈的铁器。
他没再试图撕毁那本带血的手记,只是更加用力地、手指发白地攥紧它,仿佛那是唯一维系他不至于立刻精神崩溃的浮木。
他终于不再去看任何人的脸,目光低垂,只落在眼前水渍中的那一点微不足道的淡红色晕痕上。
他伸出另一只没沾血的手,极其吃力地、一点一点地、几乎是拖拽着,将旁边不省人事的阮雨烟重新搂向自己。
那动作艰难又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执着。
就在他好不容易让阮雨烟的头靠上自己虚弱的肩膀时,一道冰冷的、带着海港渔村特有的咸腥海风的粤语哼唱,突然在压抑的角落里响起,打破了沉闷的寂静。
龙傲天不知何时又端起了他的茶杯,翘着二郎腿,轻轻拨动着面前微型齿轮阵里一个闪光的节点,仿佛眼前这出人间惨剧还不如他的机关有趣。
那调子低沉、沙哑、透着一股子不羁的沧桑味:“浪仔泊岸惊见光,渔女梳妆嫌夜长……线断筝飞终有处,何必痴缠……泪汪洋?”
最后四个字,他咬得极重,尾音带着微微的上挑和一丝难以发现的嘲讽。
黎正声的动作猛地顿住!
拖拽阮雨烟的手臂僵在半空。
龙傲天的这阙信口拈来的粤语小调,每一个字都像带着尖锐的钩子,刺进了他混乱的灵魂深处!
“……线断筝飞终有处……”黎正声嘴唇无声地嗫嚅着龙傲天那饱含深意的方言俚语,眼神恍惚地滑向窗外。
滂沱大雨的世界一片迷蒙,但那句唱词,像一道模糊的光线,微弱却又执拗地穿透了他意识中那层厚重的、绝望的迷雾,勾勒出一个从未真正被他深思过的场景:断线的风筝……它还会飞……它或许挣扎……但它最终……终有落处?
归宿……归宿在哪里?
他那双枯寂的、如同死灰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微微地亮了一下。
不再是纯粹的毁灭欲,也不再是扭曲的占有狂澜。
那是一种极其缓慢的、伴随着巨大痛苦的,但方向却截然不同的裂变。
一丝丝……一点点……如同绝壁缝隙中艰难渗出的清泉,带着刺骨的冰冷和强烈的求生本能,艰难地冲刷、撼动着那道被他自己用无尽执念和偏执亲手铸造、坚不可摧的精神堤坝。
铁蛋适时地在直播面板上调出了几张高度打码但足以引发震撼的快速新闻截图:
【港城明心医院多名护士精神崩溃指控某医师】
【某医学新星因违规人体实验及非法药物被通缉】
【失踪女子阮某曾在某高端心理诊所长期接受‘独家封闭疗程’】
【明白了……他把她强行带离了医院和他的诊所……】
【所谓的‘治疗’原来是这样……天呐!】
【痴情?这是最恐怖的占有欲!!!】
【风筝落地是归宿,放手才是新生……龙哥大智慧!】
【他需要心理治疗,她更需要专业的治疗!】
“呼……”祝无双看着地上蜷缩、气息微弱的阮雨烟,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充满了女性本能的同情与不忍,“这位姐姐看起来好难受……要不先抱去后面客房……”
她看向佟湘玉,“掌柜的?”
佟湘玉看着泥水里这两个一身狼狈、一看就麻烦缠身的不速之客,又看看窗外丝毫没有减弱的大雨,脸上掠过明显的纠结。
她没立刻答话,而是把目光投向大堂里主心骨般的阿楚和晏辰。
阿楚也正盯着黎正声。
他那细微的眼神变化没逃过她的眼睛。
她对着直播面板微不可查地点点头。
晏辰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无声地给予支持。
阿楚随即朗声道:“无双说得对!地上多冷啊!快,先把人安置好!大嘴哥,你……”
“放着我来!”祝无双立刻会意,快步上前。
这次她没有莽撞地去触碰阮雨烟,而是带着一种难得的谨慎和温柔,试着去扶。
白展堂立刻也跟了上去,做好保护。
小主,
莫小贝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大堂通往后院的通道口,仿佛一尊沉默的门神,带着警告意味地扫了黎正声一眼。
黎正声没有抗拒,甚至配合着让开了位置。
他的目光追随着阮雨烟被无双和白展堂小心搀扶着离开的身影,直到那身影消失在通往后院的阴暗通道尽头。
那本被他紧紧攥在手中的、带着血腥气的手记,封面几个模糊扭曲的字似乎变得更加刺眼——《新生·美之再造·病例集》。
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顺着他凌乱的额发,滴落到书页上,将那墨痕和血污晕开一小片更深的暗色。
“我认识京里最好的脑科国手。”吕秀才突然打破沉默,扶了扶他的眼镜,镜片上飞快流淌过几行极小的数据,“也……稍微认识几个西洋很权威的精神疗愈专家。”
“神经类药物依赖导致的脑功能损伤……并非绝对……唉,子曾经曰过,心药还须心药医,但这个‘心药’……”他意味深长地看了黎正声一眼,没再说下去。
阿楚走到黎正声面前,隔着一臂的距离。
暴雨的喧嚣透过门窗显得格外沉重。
她不再嬉笑,明亮的目光带着洞穿世事后的通透,平静地看着这个落魄疯狂的医生。
“清醒点了没,医生哥?”她的声音清晰地穿透雨幕,“想明白了?刚才那种‘一起毁灭’的玩法是不是最Low的选项?”
“现在呢?是接着犯浑,彻底把这位姐姐最后一点好起来的可能性都毁掉?还是……”她停顿了一下,手指轻轻指向窗外那混沌的世界。
“还是给她一个机会?”阿楚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力量,“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一个走出那个该死的美梦牢笼、像个正常人一样活下去的机会?哪怕……那个未来里可能根本没有你?”
窗外又是一道刺目的闪电划过,将黎正声那张灰败惨淡、布满泥水、泪痕和胡茬的脸照得纤毫毕现。
他整个人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阿楚那句“美梦牢笼”,以及那句“未来里可能根本没有你”,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上!
他痛苦地蜷缩起身体,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呜咽,那声音被滂沱大雨轻易碾碎。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再次投向阮雨烟消失的后院通道,又猛地转向旁边地上那团冰冷扭曲的废铁——他曾试图用来守护(或禁锢)她、隔绝整个世界的“刀雨”。
那曾是他最引以为傲的力量和技术。
如今,那只是一堆垃圾。
沉默。
沉重的、带着粗重喘息和呜咽的沉默,在大雨滂沱的背景音中持续了漫长的十几秒。
他终于抬起了头。
雨水顺着凌乱的发梢流进他通红的眼睛里,混合着更多不断涌出的热泪,带来酸涩和刺痛。
那双之前被疯狂、绝望和毁天灭地的偏执所充斥的眼眸里,疯狂的红潮竟一点点……一点点地消退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陌生的、仿佛用尽了灵魂中最后一丝力气才拔地而起的……清明?
那清明里有着被彻底剥开、鲜血淋漓的痛苦和恐惧。
“帮……帮我……”黎正声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每一个字都仿佛从灵魂深处被艰难地拖拽出来,带着无法承受的重负,“帮我……联系能帮她的人……”
他看向晏辰,又掠过阿楚,目光最终落在一直在留意数据的吕秀才身上,带着极度的卑微和乞求,“费用……我以后……”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动作有些急切地摸索着身上那件早就破烂不堪、被血污浸透又被泥水冲刷得一片狼藉的白大褂。
摸索了半天,摸出来几张皱巴巴、湿淋淋、颜色几乎难以辨认的纸票。
是几张早就停止流通,不知哪个年代印制的旧港币!
他茫然地看着,似乎不明白它们为何毫无用处,眼中刚升起的微弱光亮再次黯淡下去,手也无力地垂了下来。
他再次紧握住那本沾满血污和泥水的旧册子,仿佛那是他仅有的“价值”。
晏辰没说话,只是走上前。
他并未看那几张废纸币,手却稳稳地搭在了黎正声剧烈颤抖、遍布泥浆的肩膀上。
那手掌的温度透过冰凉湿透的布料渗透进来,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定的力量。
他侧过脸,对阿楚轻轻点了点头。
阿楚会意,手指在直播面板上快速操作起来。
铁蛋也适时发出了合成音提示:“老板娘放心!本次冲突物理破坏:檀木桌面三道刀痕(深度小于零点三毫米),地砖无裂痕。”
“精神污染清理费已由老板专属慈善账号实时捐至全球脑神经损伤公益基金。”
“老邢哥小六哥之‘惊吓补贴’也已汇入七侠镇治安基金账户。诸位家人们!见证历史!公益之光永不灭!”
直播面板上:
【老板大气!!!】
【刀痕修复直播开吗?想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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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邢:亲娘嘞这基金名儿听着就舒坦!】
【主播快问黎医生能不能公开部分非私密手记?这对研究变态心理学有革命性意义!】
“哎呀呀!好说好说!”佟湘玉立刻眉开眼笑,挥着手绢,标准的陕西腔带着欢快,“救人一命胜造七层浮屠嘛!都歇着,都歇着!额去后面看看鸡汤……咳……心灵鸡血汤好了没!”
轰隆隆隆!
窗外的雷声仿佛呼应着人声,依旧震耳欲聋。
黎正声在晏辰那只手的搀扶下,极其缓慢地、踉跄地站了起来。
他那挺直的、如同永不弯曲的孤竹般的身形,如今垮塌得厉害。
阿楚走到他身边,轻轻抽走了他紧攥在手里、几乎要被他捏碎的那本染血的《新生·美之再造·病例集》。
黎正声的手指微微抗拒了一下,随即又彻底松开,仿佛卸下了千钧重担,又像是终于松开了勒紧自己脖颈的绞索。
“走吧,医生哥,”阿楚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力量,“去看看……也许还没晚。”
黎正声的目光空洞了一瞬,最后深深地、如同诀别般看了一眼窗外那倾盆如注的暴雨。
雨线疯狂地抽打着院中石板地上那团冰冷扭曲的、被他抛弃的手术刀残骸。
当他的目光挪回,落在通往后院那幽暗的通道口时,那里面竟然涌起了极其复杂的、让人一时难以解读的情绪。
但有一点是清晰的:那不顾一切的毁灭欲,消失了。
他垂下头,在晏辰和阿楚一左一右的无声陪同下,迈开了仿佛重若千钧的脚步,沉默地、踉跄地走向那黑暗的走廊,走向一个他自己也无法预知、却已无力抗拒的全新方向。
雨水从他破烂的衣摆上滴落,在身后拖曳出一行断断续续的水痕。
窗外风雨如晦闪寒芒,
执刀难断痴心织茧网。
一梦觉醒沉疴化流水,
同福灯明照见世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