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一章 失惊无神

一碗茶的岁月 殷野望 10227 字 4个月前

白褂男子不安地问道:“说话间为何掏枪?”

“下坡道似有‘虫族’民兵持械的身影晃荡挡路,”披裹破旧大衣之人驾车缓行,低言告诫。“你们坐后边遮掩头脸,不要作声……”

我强忍手痛,按臂转望,小声询问:“所谓‘虫族’是指什么?”

“无论哪族,”披裹破旧大衣之人按枪凛觑,语含杀机。“不干人事的都跟害虫无异。在我看来,死有余辜。”

白褂男子怔问:“你究竟是什么路数来着?”

“父啊!”路口那群持枪家伙纷围上前,为首的叼烟老头毛发蓬乱地含泪欢呼。“你终于到了,我们等了很久……”

我们闻言懵愣。“什么父?”

驾车之人整理衣领,白褂男子瞅见其颔下束有素结之类标记,却似识得,不由纳闷道:“原来你是……”

“无论克罗地亚族人,”披裹破旧大衣的慈祥长者从黑帽檐下眯眼转觑道,“抑或武力强悍的塞族,有时候难免面对真正的麻烦。想不想知道他们村寨的烦恼是什么?”

“已然迫在眉睫,”多个乡村老妇哭着迎出来簇拥道,“全村人总算把救星盼来了!”

未料披裹破旧大衣之人在此竟受欢迎,白褂男子拎包在后边鄙夷道:“我从不相信这一套。”

我在旁已然纳闷了半天,终于不禁指出:“想起来了,你似是哨塔上露过面那个神经兮兮的‘教务卿’。不过眼下好像还很年轻的样子……”

“什么?”披裹破旧大衣的慈祥长者和白褂男子以及全村人一时愕然,“像谁?”

我匆捂住嘴,闭口不言。小光头吮手嘻笑,随即低声说道:“我觉得他长得像大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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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的表哥?”闻听我惑问,小光头黑着眼圈转面告诉,“就是姐夫,大表姐的老公……”

“然而你是孤儿,”白褂男子啧然道,“没有表姐或姐夫。别以为我不晓得,小脑瓜不要乱想太多……”

“有些来历不明的孤儿很可怕。”叼烟老头毛发蓬乱地朝村口悚望道,“尤其是我们先前遇到的那个……”

披裹破旧大衣的慈祥长者下车探问:“怎么回事?”

毛发蓬乱的叼烟老头目含憟意地述说:“克罗地亚出兵来援,数天前我们一起突击到异族武装占据的村落扫荡,意外发现那里的民兵不知如何先已横尸倒毙一地,个个嘴巴张裂,死状骇异,身上并无致命创伤。那个地方仅剩一个活人,或者不知什么东西,总之起初孤零零,被锁在地窖里,瘦弱不堪,显得很可怜,惊恐无助的样子。然而把她带回来之后,我们这儿也不断出事……”

披裹破旧大衣的慈祥长者闻言皱起眉头,白褂男子在后面不以为然道:“暴虐横行,充满杀戮之地,还能有什么事?”

“糟糕事!”毛发蓬乱的叼烟老头抬手遮腮,悸然挨近,颤声告诉。“你看整晚我们都不敢回村。剩下这些人差不多全待在外边,甚至跑去别处游荡,没一个有胆进屋……”

白褂男子拎包在畔,探头探脑地提问:“有枪怎不使用?”

“不要以为别人都比较傻。”叼烟老头毛发蓬乱地啧出一声,难抑懊恼道。“能有这般容易就好了,还用找牧师?”

“念经就管用?”白褂男子加以质疑。“你觉得他来这里能干什么?”

“他当然比你有用。”毛发蓬乱的叼烟老头神色不宁地转瞅道,“我们先前已派人去找法师,只要能及时赶来帮忙,无论哪教派都行。那些怂货现下还没返回,不过你们好像乘坐其中一个家伙驾的牛车,他要拉火药预备最后关头使用……人去哪里了?”

“车把式‘挂’了在半路。”白褂男子郁闷道,“车上哪有你们急需的火药?”

“既然有他在,”有个卷毛耷垂的村民爬上牛车察看道,“暂时不需要更多火药。还好车上剩余半桶在底下,被我机灵地翻出来……”

我对卷毛村民说:“可不可以轻点儿翻寻东西?别吵醒旁边那孩子,奔波颠簸一路,好不容易才闭眼睡着……”

白褂男子连忙拍打道:“节骨眼儿上,别让阿修罗睡着。”小光头蒙然坐起来,揉眼愣问:“这是哪里?”

“波黑克族的地头。”卷毛耷垂的村民抱着火药桶回答,“但睡无妨。只是眼下恐怕没谁敢领你进屋歇息,因为村子闹鬼,到处鸡犬不宁……”

小光头怔望道:“我好像梦见过这种事。”白褂男子微哂道:“一个接一个村子鸡飞狗跳?”

我在火把照烁下转瞧小光头,问道:“你额上这粒是什么?”

白褂男子伸眼凑觑道:“朱砂?”

我端详道:“怎却有点像胎痣?”

“痣是先天形成的,终身不变。”白褂男子伸手揉按道,“阿修罗的额头上有一颗朱砂痣,起初以为似是用朱砂点上的,‘青山’第九区那位摇扇患者认为此印记出自婆罗多,象征消灾辟邪,逢凶化吉。但她这个红点在暗夜中瞅似有异,竟像能从皮下隐隐发光,不知怎么弄的……”

我问:“先前在废旧医院那边,我听她提到路西法或者撒旦,究竟怎么回事来着?”

小光头抬手打开白褂男子好奇伸触之指,自掩面额说道:“我好像看见那家伙鬼鬼祟祟跟过来,却又不知被谁拉走了。”白褂男子笑谓:“‘青山’第一区那个路西法?他长期出入绰号‘炼狱’的重症禁闭场所,惨遭灌药太多,早就不知所谓,不一定还能跑得动。何至于竟会跟踪咱们从未来穿越到内战分裂时期的南斯拉夫……”

我低声探问:“从那家废弃病院还能不能找路返回原处?而不是跑出来四处找人送我们从另外的途径去‘青山’……”

“已然找不到回去的通道。”白褂男子嗟谓,“况且那边的时间不一定对路。你以为我们此前没尝试过吗?住在那里枉然徒耽多时,幸好我想起曾有相熟的‘发小’在南联盟应该另有路子……”

“未来的‘发小’?”我觉时间未必果真对得上,便即指出。“先想想眼下他出生了没?”

白褂男子陷入沉思状态,扭脖不语。

小光头蹦下车叫苦:“坐久了,唉呀腿麻……”我忙搀拉道:“急着要去哪儿?”

“嘘嘘。”小光头拾起布娃娃,眨眼悄问。“难道你不想陪我一起去?”

“天黑不要乱跑,”卷毛耷垂的村民抱桶叮嘱,“以免不巧撞上糟糕事,莫非你们没看出四周诡气森森?”

“里头好像怨气冲天的样子,”披裹破旧大衣的慈祥长者拉衫遮掩腰间之枪,从黑帽檐下蹙眉转觑道,“风中不时隐约传来哭号,究竟谁在熙攘?”

“还能有谁?”毛发蓬乱的叼烟老头攥枪紧握,在前边悸然道。“没事的都出来外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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披裹破旧大衣的慈祥长者提起其畔一盏灯照烁,眯起眼缝,从黑帽檐下环顾道:“外边似也没剩下多少能帮得上手的……”

毛发蓬乱的握枪老头叼烟探询:“你在这儿就有希望,大伙儿都像吃了定心丸,无论如何也要硬起头皮上。接下来该怎么做?”

慈祥长者整了整破旧大衣披裹下的素白领结,皱着眉问:“你们希望我怎么做?”

乡村老妇们围簇在旁纷催道:“你来得正好,村里有怪!还不赶快进去施展法术,为大伙儿驱除……”

众皆点头称是,慈祥长者披裹破旧大衣被推拥上前,却在村口表现迟疑道:“我不太会驱魔。这调调儿还未试过。即便在神棍行业,当牧师混饭的也不见得人人都懂驭用正规合典的驱魔仪式,毕竟并没多少人果真撞见过那种情形……”

白褂男子拎包笑谓:“无非进屋之后,幽暗的光晕掩映下,有个状似可怜的小女孩徐徐回头,流露诡异笑容,突然冲你吐口水,并用各种难听词汇问候你老母。然后你念念有词,上去抽她……”

握枪老头毛发蓬乱地叼烟说道:“不是这样的,你一进去就明白了。”

“那还能怎地?”白褂男子提包在旁嗤之以鼻。“鬼故事我看了不少,玩不出别的花样。”

“既然你这么了解,”披裹破旧大衣的慈祥长者拽他过来同行,提灯说道。“那就来当驱魔助手。起码也要帮我摁住那只鬼……”

路边两个全副武装之人移目回望,其中一位白面微须汉子端着枪械,点头说道:“你那同伴装扮像医生,确实用得上……”

慈祥长者反手从破旧大衣遮掩下按枪惕问:“这是谁来着?装束不像村民……”

“来自克罗地亚的正规军。”毛发蓬乱的叼烟老头抱枪回答,“此前奉令越境来帮波黑克族同胞的忙。”

慈祥长者从披裹的破旧大衣后边移手,打量道:“才两个?”

抱枪老头毛发蓬乱地叼烟告诉:“只剩两个。”白褂男子拎包唏嘘:“波黑战事确是惨烈……”毛发蓬乱的老头颤叼烟卷儿,从旁透露:“整个野战排并未在战场上折损,却栽在我们村这里……”

披裹破旧大衣的慈祥长者闻言一怔转觑,两个全副武装之人面色凝重地颔首迎视。叼烟老头哀叹:“可见……”

白褂男子果断返身招呼道:“打打杀杀这类勾当,我不在行,还是留给你们这班专业人士料理为好……”我陪小光头瞅隙儿刚到树后蹲下,草声簌响,木叶无风纷摇,兀自惊疑乱觑,忽听四面八方皆有动静,骇呼不断,此起彼伏。

我匆随小光头从树丛跑出来,蓦有多道光束纷射,耀投我们脸上。眼见枪口齐指,我不由怔问:“怎么回事?”

白褂男子牵着小光头之手,挤出人丛,在前边惑觑道:“你身旁那是什么东西?”我瞅见小光头在前面,难免感觉诧异,一转瞅间,草影倏晃,霎刻光束骤灭。

昏暗中接连有躯掼落草里,却看不清楚究竟突然发生何事。一时只觉颈后发凉,寒毛倒耸,腕臂搐痛倍剧,急抬不起,我忙跟着前边的人慌跑,奔向有亮光之处,咔一声机括扣扳之声微响,枪口伸过来抵头。

面前有只手抬灯耀眼,我刹停脚步,瞥见披裹破旧大衣的慈祥长者从黑帽檐下移目另觑,收枪插回腰侧,低哼道:“身入险境,不要乱跑。”

白褂男子拽着小光头,从旁招呼道:“都靠拢到有亮光之处,跟着这盏马灯走,别往昏暗中跑散了。毕竟谁也不知面对的是什么……”

毛发蓬乱的叼烟老头朝四周悚觑道:“刚才怎竟一下子少了这么多人,却连枪声也没响过……”

白面微须汉子持械惕顾,惊疑不定的说道:“片刻之前,我失去了一个同伴,他本来使枪很快,竟也赶不及猝有反应……”

“这根本不是驱魔,”披裹破旧大衣的慈祥长者从黑帽边沿凛目扫视,渐似省悟道,“我们被狩猎。”

白褂男子怔问:“被谁狩?”

“我也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白面微须汉子端枪叹道,“起初似从阿族的村落,辗转至塞族武装盘踞的地方,随后被带来波黑克族这里,无论信仰哪一派,居然落得同个结局。有人说是报应,也有人不相信报应。但既然到了这儿,恐怕我们也要收场不妙!”

“然而说到底,”披裹破旧大衣的慈祥长者按枪微哼道,“没人知晓底在哪里,下面究竟有什么?”

“你应该晓得,”白褂男子从旁瞥觑道,“既是牧师,怎可能不知地狱里有什么……”

“如果我告诉你,”慈祥长者从黑帽檐下诮视道,“咱们早就在地狱里呢?你以为是人间,其实非人……”

“牧师不会这样说,”白褂男子摇头低哂。“除非你不是真的。”

慈祥长者蓦然拔枪一指,白褂男子不由怔住。慈祥长者却将他往旁拨开,迅即轰击。黑暗中一影掠过,应声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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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发蓬乱的叼烟老头惊问:“那是什么来着?”后边几个村民打着火把奔觑,回头惶然告知:“村尾那个独居的阿婆,早已卧床多年,突竟如何跑这样快?刚才扑来咬人,简直倏忽如魅……”

披裹破旧大衣的慈祥长者微哼一声:“再快也快不过我这支枪。”白褂男子揉耳质疑:“哪门子的牧师玩枪如此利索?”

慈祥长者转瞅道:“你有没听闻过‘摩门’……”话声未落,村尾那个独居的阿婆突然跳起来跑掉。

众皆愕望,白褂男子低声问道:“你没打中是吧?”

“你敢怀疑我玩枪的准头?”慈祥长者瞪他一眼,自亦纳闷道,“但我分明已然命中……”

村尾那个独居的阿婆忽又出现,披头散发,状似不着寸缕,悄然蹑近背后,张大嘴巴,直至迸腮。

我提醒未及,慈祥长者顷即惊觉,刚要拔枪转射,白面微须汉子先砰一声开火,抢先帮他撂倒村尾那个阿婆。

白褂男子惊啧道:“你差点挂了。”慈祥长者闻言懊恼,转低枪口,瞄定拨射,接连驳击,朝倒地号嚎不休的阿婆连轰几下,打到没声音,才收枪走开。

不料他刚挪步,那个脸被轰烂的阿婆忽又窜身蹦起,扑倒其畔拿火把的汉子,往暗处一拽即离。

白褂男子惊问:“你喷了那么多枪,她怎竟还浑若没事?”慈祥长者忙从白面微须汉子身上摘取一枚挂雷,往阿婆窜走的方向追着投抛,嘭一声炸响震荡,我和小光头仓促掩耳,白面微须汉子移身过来遮挡,随即皱眉转瞧道:“我所剩的手雷不多,可别随便浪费掉。”

慈祥长者走去察看,拾起一物,拎在手上朝我们怔觑的眼前摇晃道:“不要质疑我的准头。那个移动迅速的目标应该整个炸飞了,你们瞧我捡到其胸前掉落的皱皮赘肉……”

白褂男子摇头置否:“别玩得这样狂暴……”慈祥长者瞄准所拈之肉轰了一枪,甩手转返,经过白褂男子面前,稍微停步,说道:“我就是喜好尽皆过火,尽皆癫狂。”然后负手而行,刚走开却又退返,补了一言:“你该知道,不疯魔,不成活。”

语毕即离,白褂男子觑其背影,郁闷道:“‘青山’欢迎你。”慈祥长者闻语倒退而回,面色如笼寒霜,瞪着眼凛然逼问:“你说什么?”

白褂男子刚啧一声,慈祥长者忽又拔枪,往他耳畔蓦然射击,轰鸣如雷震。白褂男子懵未反应过来,但见肩侧有影应声掼倒。砰响过后,几个村民打着火把惴觑,回头惶然告知:“打中了村口那个瞎眼的阿嬷,其已失明多年,如何窜行这样快?刚才扑来欲咬,出没倏如鬼魅……”

白面微须汉子提醒未及,村口那个瞎眼的阿嬷复又蹦起,没头没脑地扑倒一人,往暗处急拽。慈祥长者追喷几枪,将其爆头。白褂男子捂着耳朵说:“你似该换子弹了。”

慈祥长者匆掏几颗子弹攥在手上,低头忙碌之时,微哼道:“需要你提示?”倒毙的阿嬷猝跳而起,拽扯一人,迅即拖入树影里。

白褂男子惊问:“怎竟还如此凶猛?”慈祥长者急从白面微须汉子身上摘取一枚手雷,往阿嬷窜掠的方向追投,嘭一声爆响激荡,我和小光头仓促掩耳不及,震躯摇晃欲倒。白面微须汉子移身遮挡之际,自撷剩下的那枚手雷匆藏腰囊,皱眉说道:“可别给他浪费了最后一颗……”

“什么叫‘浪费’?”慈祥长者走去拾起一物,拎在手上朝我们眼前摇晃道,“你看我将其炸得没影,又捡到一坨东西。”

众皆聚过来瞧,毛发蓬乱的叼烟老头惑问:“什么东西?”慈祥长者拈着皱物来回翻看,自亦纳闷道:“瞅半天居然分辨不出究竟是啥?”随即瞄住褶皱之物,倏轰一枪,发出雷霆声响,凑近围观之人纷声叫苦:“搞什么?耳朵都要给你震聋了……”

慈祥长者甩开那坨中弹之物,提灯率先而行,从帽檐下凛目扫视道:“前边传来什么歌曲?”

“村里住有一个贩卖杂货的东南亚人,”叼烟老头毛发蓬乱地揉耳告知。“凄凉幽惋的音乐从他那儿飘近。咱们最好不要过去……”

慈祥长者抬腿正要踢门,白褂男子探瞅道:“门没关上。”慈祥长者伸灯照觑,屋内一片凌乱,有个苍发耸乱的摧颓老汉歪脖呆坐墙边,背对门口没动弹。

毛发蓬乱的叼烟老头连唤数声,未闻回应。慈祥长者抬灯说道:“墙上有看不懂的字样,不知用谁的血涂写?”

我从门畔投眸而入,只见满地血污,溅壁殷染,触目惊心,赫然涂有一行斜伸向阴暗角落的大字,识得是:“此情可待成追……”没等看毕,墙下那老汉转面抬首,浊瞳无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