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返乡

李伟掏出一个计算器,在上面戳戳按按:“邓小勇,请一天假,二百九!”

蹲最前头的邓小勇站起来——这人总爱把裤腰带系肚脐眼上头,露一截黑黝黝的肚皮。他一边接信封一边嘿嘿笑:“伟哥够意思!”袖口往上蹿,露出半截纹身,是个歪歪扭扭的骷髅头,听说是在县里小铺子花二十块扎的。

“庄强,二百九十五!”李伟敲敲桌:“上礼拜在搅拌机偷懒,扣五块。”

庄强挠了挠后脑勺,几根稀疏的头发黏在脑门上:“伟哥,我娘住院……”

“拉倒吧你!”李伟直接把信封丢过去:“扣的钱给你娘买红糖去,别在工地上耍滑头!”

庄强是李伟同乡,瘦高个,总穿一件洗得快透明的中山装。接钱时腰弯得像个虾米:“谢谢伟哥!”

轮到我的时候,李伟突然乐了,钢笔尖在名册上点点:“张天牛,三百!再加五十奖金!扛水泥比机器还快,真跟你爹一个模子刻的——牛犊子!”

我接过信封,指尖摸到里面硬邦邦的票子,心里头有点发胀:“谢伟哥!”我搓了搓磨出茧子的手心,想起上礼拜下暴雨,卸料台塌了,是我一口气扛三袋水泥在泥地里来回二十多趟……肩膀上血泡破了又结,结了又破。

领完钱,小王搂着我往工棚走:“你小子真行,天生神力啊?我扛两袋就腿软,你三袋嗖嗖的……是不是你爹教过你啥?”

我手一哆嗦,信封差点掉地上。我爹的事在村里是忌讳,都说他进山盗墓,再没出来,折在里头了。

“别瞎说!”我一脚踢开地上的碎石块,“我爹是打猎的!跟倒斗不沾边!”

小主,

出工棚的时候,夕阳把脚手架的影子拉得老长。李伟正往他那辆桑塔纳后备箱塞工具。车旧得发乌,后备箱盖合不严实,拿一截铁丝拴着块“出入平安”的红布。

他看见我拎着蛇皮袋走过,按了下喇叭:“天牛,上车!捎你一段!要不你娘又得骂我苛待她儿子了!”

我没推辞,爬进副驾驶。后座上的庄强正在啃着馒头,渣子掉得一座椅都是。

车发动起来,“突突突”地碾过工地碎石路。李伟一边打方向盘一边说:“回村别瞎跑,后山最近闹野猪,上个月把老李家一片玉米秆全啃断了。”

山路颠得人五脏六腑都要挪位。这桑塔纳的减震早坏了,过一个坑,整车能弹起半尺高。

庄强靠着车门打盹,嘴里嘟嘟囔囔听不清是梦话还是念叨:“化肥……猪崽……”

李伟叼着烟,烟头一明一灭之间,他忽然说起当年跟我爹一起下矿的事:“你爹那股狠劲,我这辈子没见过第二个……可惜了……”他说到一半突然刹住车,猛踩油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