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农寺的青砖灰瓦在晨光里泛着清冷的光,砖缝间滋生的青苔被露水打湿,透着几分生机。门前的石狮子蹲在那里,鬃毛上积着薄薄一层尘土,眼眶凹陷处却仿佛藏着洞察世事的眼睛,不知看过多少官员的升迁贬谪,见证过多少朝堂的风云变幻。当李杰穿着崭新的绯色官袍,带着两名身姿挺拔的随从走到门口时,守在门房的老吏先是愣住,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迷茫,似乎没认出眼前这位气度不凡的官员就是三个月前那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年轻人。随即,他脸上堆起褶子般的笑容,眼角的皱纹挤成了沟壑,小跑着迎上来,腰弯得像张弓,几乎要贴到地面。
“李少卿!您可来了!小的这就去通报!” 老吏的声音里带着谄媚的颤音,像是被砂纸打磨过的铜锣,手里的门闩还没来得及放下,就被李杰摆手制止了。他的手指关节因为常年握持门闩而显得格外粗大,此刻紧张地绞在一起,指甲缝里还嵌着些许泥垢。
“不必了,我自己进去便可。” 李杰的声音平静,像秋日里平静的湖面,目光扫过门房里那几个熟悉的面孔 —— 前些日子还对他横眉冷对的小吏们,此刻都低着头,手指绞着腰间的带子,带子上的流苏随着他们细微的动作轻轻晃动,连大气都不敢喘,仿佛空气中漂浮的尘埃都能让他们惊惶失措。
穿过前院时,廊下晒着的几捆旧账簿被风掀起边角,露出泛黄的纸页,上面的字迹因为年深日久而变得模糊不清,却依稀能辨认出 “开元”“天宝” 等字样。李杰记得,三个月前他第一次来司农寺申请胡椒培育的土地时,就是在这里被当时的少卿指着鼻子训斥 “痴心妄想”,那位少卿穿着绣着孔雀纹样的五品官袍,唾沫星子溅到他的脸上,说他一个无名小卒也敢觊觎皇家良田,简直是自不量力。如今那位少卿已被调任至偏远州府,据说那里风沙漫天,连饮水都成问题,而他成了这里的新主人,穿着象征四品官员的绯色官袍,步履从容地走过这片曾经让他受尽屈辱的地方。
“李少卿!您来啦!” 一个略显尖细的声音响起,像是被捏住的鹅颈发出的叫声,原来是之前负责粮草登记的王主事。此人是长孙无忌的远房表侄,仗着这层关系,在司农寺里向来横行霸道。前几日还借着核对胡椒苗数量的由头,故意刁难李杰,让他在烈日下等了两个时辰,自己却在树荫下悠闲地喝茶。此刻他跑得急,官帽都歪到了一边,帽翅斜斜地指向天空,跑到李杰面前时,额头上已沁出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胸前的官服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脸上却堆着比阳光还灿烂的笑容,像朵盛开的菊花。
“王主事有事?” 李杰停下脚步,目光落在他歪着的官帽上,语气听不出喜怒,像平静的海面下暗藏着汹涌的波涛。
王主事这才察觉官帽歪了,慌忙扶正,手指在帽翅上蹭了又蹭,像是要把上面的灰尘都蹭掉。他的指尖微微颤抖,显然有些紧张:“没事没事,就是听说少卿今日到任,特意在这儿等着,给您引路。司农寺的后院刚收拾出来,笔墨纸砚都是新的,是从江南运来的上等徽墨和宣纸,保证合您心意!” 他一边说,一边殷勤地往旁边退了半步,做出请的手势,袖摆扫过廊柱上的灰尘,留下一道浅痕,像是在光滑的玉壁上划下的瑕疵。
李杰没说话,径直往前走。路过库房时,他瞥见几个库吏正踮着脚往这边看,他们的身影在库房门口的阴影里若隐若现,像几只探头探脑的老鼠。见他望过去,吓得立刻缩回脑袋,撞得身后的粮袋哗啦作响,粮食从袋口的缝隙里漏出来,撒了一地金黄的颗粒,在晨光下闪着诱人的光。他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 权力真是个奇妙的东西,能让人心甘情愿地变换嘴脸,前倨后恭,判若两人。
司农寺的大堂里,二十余名官员早已列队等候。他们穿着各色官服,从八品的佐吏穿着的青色官袍,到五品的员外郎穿着的浅绯色官袍,色彩斑斓,像一道流动的彩虹。一个个站得笔直,双手垂在身侧,眼神里却藏着各异的心思。有的目光闪烁,显然还在为李杰的快速升迁而感到震惊;有的面带不屑,大概是觉得李杰出身低微,不配坐在这个位置上;还有的则一脸谄媚,早已做好了巴结逢迎的准备。看到李杰走进来,众人齐刷刷地躬身行礼,动作整齐划一,像是经过了无数次的演练:“参见李少卿!”
李杰走到堂中主位坐下,椅子是用上好的紫檀木打造的,扶手处雕刻着精美的缠枝莲纹样,摸上去光滑冰凉。他目光缓缓扫过众人,像探照灯一样,将每个人的神情都尽收眼底:“不必多礼。本官今日到任,只说三件事。”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第一,各司其职,过往的恩怨一笔勾销,但往后若有人玩忽职守,休怪本官不讲情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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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最前排的王主事连忙带头应和,声音响亮得有些刺耳:“少卿英明!我等定当恪尽职守!”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声音里带着几分紧张,像是生怕自己被点名批评。
“第二,” 李杰继续说道,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清脆的 “笃笃” 声,“从今日起,增设‘农技推广司’,专管胡椒种植技术的传授和各地农情的收集。”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人群后的一个角落里,那里光线昏暗,像是被遗忘的角落,“张老丈,您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