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血写的稿纸

小主,

他的呼吸变得粗重,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嗬嗬”声,每一次落笔都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写刘振业的刚愎自用,写技术人员的沉默屈从,写那份签了名的、沾着血的备忘录!写李卫民的“稳定压倒一切”,写矿工兄弟们压抑的悲愤和无声的期待!写市委的表彰,写郝卫东的“政治任务”,写自己站在讲台前的恐惧和窒息!写保护层下的暗流,写光环背后的暗刺!

他写他站在老林家的灵堂前,看着那张憨厚的黑白照片,听着孤儿寡母绝望的哭声,感受到那份沉甸甸的、几乎将他压垮的愧疚和无力!

他写他拿到那份市委表彰文件时,内心涌起的不是荣耀,而是更深的惶恐和茫然!

他写他面对郝卫东时,那无法言说的、被“大局”绑架的窒息感!

他写他重读那份官方发言稿时,感觉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他的心上!

这不是一份发言稿。

这是一份血泪交织的供状!

是灵魂深处最真实的呐喊!

是对那场灾难、对那片土地、对那些逝去和活着的人,最卑微也最沉重的交代!

他写得忘我,写得撕心裂肺。汗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混合着指节伤口渗出的血,滴落在纸页上,留下暗红的印记。喉咙的灼痛早已麻木,视线模糊得几乎看不清自己写下的字迹,但他心中的那团火,却越烧越旺,照亮了那片被刻意掩盖的黑暗褶皱。

陈教授和周专家一直默默站在门口,没有打扰。他们看着那个伏案疾书、肩膀因压抑的抽泣而微微颤抖的背影,看着他指节上凝固的血迹和纸页上晕开的泪痕与血点,眼眶都湿润了。他们从未见过如此痛苦,却又如此决绝、如此真实的书写。

直到窗外的天色完全暗了下来,病房里亮起了灯光。王磊终于停下了笔。他像是耗尽了所有的生命力,瘫靠在椅背上,大口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面前,厚厚一叠写满字迹的稿纸,如同刚刚经历了一场惨烈的搏斗,带着汗、泪、血的痕迹,沉甸甸地堆在那里。

他颤抖着手,拿起那叠带着体温和生命重量的稿纸,紧紧贴在剧烈起伏的胸口。冰冷的纸页下,是那颗滚烫的、伤痕累累却依旧在顽强跳动的心脏。

他闭上眼,深深地、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再睁开眼时,那深不见底的痛苦和挣扎,已然沉淀为一种近乎冰冷的平静和无法撼动的坚定。

他知道,他为自己,也为那些无法发声的人,找到了一条荆棘密布、却通往真实的路。无论那省城的讲台有多高,聚光灯有多刺眼,他都将带着这份用血泪写就的稿纸,站上去,用他所能发出的、最真实的声音,去撕裂那层华丽的伪装。

保护层已无法隔绝这来自灵魂深处的风暴。他选择将自己彻底暴露在聚光灯下,不是为了表演,而是为了——审判。审判谎言,审判麻木,也审判那将他推上神坛又试图将他钉在祭台上的、名为“大局”的枷锁。

夜,深了。病房的灯光,映照着王磊苍白却棱角分明的侧脸,也映照着那叠如同血书般的稿纸。风暴的中心,已悄然转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