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先帝托梦2.0:广场舞入侵太庙

那根饱经风霜、刚被捏出裂痕的紫檀木戒尺,裹挟着周墨宣滔天的怒火和呼啸的风声,眼看就要劈头盖脸砸在江屿白天灵盖上!

江屿白瞳孔骤缩,连滚带爬就想往矮几底下钻,动作快得只留下个残影。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噗通!哗啦!”

窗外那抹纤细的剪影似乎被周墨宣那声震耳欲聋的“何人在外窥探”吓得魂飞魄散,慌乱中脚下一滑,像是踩到了什么圆溜溜的东西,整个人失去平衡,伴随着一声短促的惊呼和重物落地的闷响,直接从小院墙头栽了下来!

紧接着,是花盆碎裂的清脆声响和几声受惊野猫的尖利嚎叫!

这突如其来的混乱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周墨宣熊熊燃烧的怒火上。他冲向门口的狂暴动作猛地一滞,高举戒尺的手臂僵在半空,惊疑不定地扭头望向那扇窄小的气窗。

机会!

江屿白像只受惊的兔子,趁着周老头注意力被引开的零点一秒,“噌”地从矮几下弹射出来,连滚带爬扑向门口!逃命要紧!至于乐坊司那位“噗嗤”笑出声的乐瑶姑娘是摔断了腿还是砸扁了猫…佛祖保佑,死道友不死贫道!

他一把拉开那扇沉重的木门,卯足了劲就要往外冲!

门外刺眼的夕阳金光扑面而来,晃得他睁不开眼。就在他即将一头扎进自由怀抱的瞬间——

一个温热柔软、还带着淡淡茉莉花香和尘土味的“物体”,结结实实撞进了他怀里!

“哎哟!”

两声痛呼同时响起!

江屿白被撞得眼冒金星,踉跄着倒退两步,后背“咚”地一声重重磕在门框上,疼得他龇牙咧嘴。

定睛一看,怀里多了个人!

乐瑶!

这小管事显然摔得不轻,发髻歪斜,几缕乌发散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脸颊蹭了道灰痕,疼得小脸皱成一团,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她怀里死死抱着一把半旧的曲颈琵琶,像是抱着救命稻草,琵琶的琴颈还戳到了江屿白肋骨,疼上加疼。

“江…江大人…”乐瑶疼得抽着冷气,声音带着哭腔,又惊又怕地看着他,再看看他身后门内那个手持戒尺、须发皆张、如同地狱修罗的周墨宣,吓得浑身一哆嗦。

周墨宣已经彻底转过身,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逆着光,投下的阴影将门口两个撞作一团的“难友”完全笼罩。他脸色铁青,眼神像两把冰锥,在乐瑶怀里的琵琶和江屿白惊魂未定的脸上来回扫射,最后定格在乐瑶蹭着灰的狼狈小脸上。

“乐坊司…乐瑶?”周墨宣的声音像是从冰窟窿里捞出来的,每个字都冒着寒气,“擅离职守,窥探太学重地,惊扰史官清修…你可知罪?!”

那根裂了缝的紫檀木戒尺,被他捏得咯吱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换个目标开瓢。

乐瑶吓得小脸煞白,抱着琵琶的手抖得更厉害了,嘴唇哆嗦着,眼看就要哭出来。

江屿白一看这架势,心道不妙!这姑娘要是被吓破了胆,把他刚才那段“求雨快来吧!百姓要喝风啦!Yo~ Check the water now!”的旷世杰作抖搂出来,周老头非当场把他俩一起串在戒尺上当糖葫芦不可!

电光火石间,江屿白脑子转得比陀螺还快!他猛地一挺胸(虽然肋骨被琵琶琴颈硌得生疼),脸上瞬间切换成“大义凛然、忠心护主”模式,抢在乐瑶开口前,对着周墨宣就是一嗓子:

“周老息怒!乐瑶姑娘她…她不是窥探!”他声音洪亮,字正腔圆,试图模仿周老头最欣赏的那种“浩然正气”腔调,可惜用力过猛,听着有点像是要上刑场喊口号,“她是…是奉旨!对!奉旨前来!”

周墨宣眉头拧成了死疙瘩:“奉旨?”

“没错!”江屿白斩钉截铁,眼神坚定得能入党,顺手还轻轻拍了拍乐瑶抖得跟筛糠似的肩膀(实则暗中用力,示意她别乱说话),“陛下体恤学生愚钝,恐朽木难雕,污了周老清听,更怕学生那不成调的‘韵律’扰了太学圣地,故特遣精通音律的乐瑶姑娘前来…”他深吸一口气,搜肠刮肚憋出个词,“…辅!导!对,是辅导!用雅乐正音,洗涤学生这身市井俚俗之气!乐瑶姑娘方才在窗外,定是在凝神静听,准备找准时机进来…呃…拨乱反正!结果被您老这雷霆之威一震,失足跌落!纯属意外!大大的意外!”

这一番鬼扯,逻辑之清奇,脸皮之厚实,连怀里的乐瑶都听得忘了害怕,小嘴微张,一脸呆滞地看着他。

周墨宣显然也被这“奉旨辅导”的骚操作震住了,狐疑的目光在江屿白那张写满“赤胆忠心”的脸上和乐瑶怀里那把半旧的琵琶之间来回逡巡。那把琵琶的琴头上,还沾着几片新鲜的草叶和泥土,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场狼狈的“奉旨跌落”。

“辅导?”周墨宣从鼻孔里哼出一声,戒尺指向乐瑶怀里的琵琶,“用此物?”

“正是!”江屿白硬着头皮,继续胡诌,“正所谓…移风易俗,莫善于乐!陛下圣明!深知学生顽劣,光靠戒尺…呃,光靠周老您的金玉良言,恐难奏效!需得以雅乐浸润,潜移默化!乐瑶姑娘的琵琶,便是那洗涤灵魂的…圣水!”他越说越顺溜,甚至带上了点传销头子的激情,“您老想啊,当学生再想吼出‘喝风啦!Yo~’的时候,耳边若能响起一曲清越琵琶,如清泉涤荡,如仙乐飘飘,学生必能悬崖勒马,迷途知返!此乃陛下…呃…曲线救木之良策啊!”

小主,

乐瑶:“……”

周墨宣:“……”

明律堂内外,一片死寂。只有油灯灯芯燃烧的细微“噼啪”声,和周墨宣粗重压抑的呼吸声。

过了足足有半盏茶功夫,就在江屿白感觉自己快要被这低气压憋死的时候,周墨宣终于动了。

他缓缓地、缓缓地放下了那根高举的戒尺。

不是被说服了,而是…气过头,有点脱力了。

他疲惫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双古井般的眼睛里只剩下浓浓的倦怠和一种“老夫为何要跟此等奇葩计较”的认命感。他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声音带着一种心力交瘁的沙哑:

“罢了…罢了…”

他挥了挥手,像赶苍蝇似的,看都懒得再看门口那两个糟心玩意儿:“乐瑶留下。江屿白…”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江屿白那张写满“劫后余生”的脸,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带着残忍意味的弧度,“去。把《祭天祈雨》祷词,誊抄…一百遍。字迹工整,韵律默诵于心。明日此时,老夫要查。”

一百遍?!

江屿白眼前一黑,感觉刚逃离戒尺的天灵盖,又被“一百遍”的大山压得嘎吱作响。

“学生…遵命。”他哭丧着脸,有气无力地应下,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主要是心疼乐瑶)挪出了明律堂那令人窒息的大门。夕阳的金光洒在身上,他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有一百遍“维某年岁次某某”的恐怖阴影如影随形。

夜色如墨,浓稠得化不开。

江屿白趴在值房那张摇摇欲坠的破桌子上,就着一盏昏黄如豆、随时可能咽气的油灯,跟那堆写满了“之乎者也”的宣纸死磕。

手腕酸得像灌了铅,眼皮沉得如同挂了秤砣,脑子里反复回响着周墨宣那毫无平仄起伏、如同念经般的“韵律示范”,还有乐瑶临走前偷偷塞给他时那欲言又止、带着点同情和…憋笑的复杂眼神。

“维某年岁次某某…昭告于皇皇后土…昊天上帝…”他一边机械地誊抄着,一边用蚊子哼哼般的声音麻木地念叨,活像个被输入了错误程序的复读机。

抄到第七十三遍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灵魂已经出窍一半了。眼前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开始扭曲、跳舞,幻化出周墨宣那张严厉的老脸、福顺那意味深长的菊花笑、张嬷嬷扭胯的老年版Wave、还有乐瑶抱着琵琶从墙头栽下来的慢动作回放…

“啊——!”

他痛苦地低吼一声,把毛笔狠狠拍在桌上,墨汁溅得到处都是。再抄下去,他怕自己先疯了!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目光无意识地扫过桌角。那里静静躺着那块彻底凉透、屏幕漆黑如永夜的“板砖”。

鬼使神差地,他伸手把它捞了过来。

入手冰凉,死沉死沉,毫无生气,跟块真正的砖头没两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