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风雷骤起太子立,楚谋再乱齐鲁盟

管仲病榻前的布局,如同一剂猛药,暂时稳住了齐国濒临崩溃的心脉。诏令自相府而出,经由桓公首肯、鲍叔牙与迅速被启用的大司行隰朋执行,迅速传遍朝野,飞往列国。

临淄城的气氛依旧紧绷,却少了几分无措的恐慌,多了几分有序的紧张。甲士巡逻的频率加倍,宫门守卫的面孔大多换成了鲍叔牙亲自挑选的可靠之人。那股弥漫在空气中的阴谋气息,被一种山雨欲来的肃杀所取代。

册立太子的大典,在一种异乎寻常的快速和简朴中举行。往日这等关乎国本的大事,必是钟鼓齐鸣,告祭太庙,宴享群臣,极尽隆重。但此刻,无论是心力交瘁的桓公,还是勉力支撑的管仲,都深知“快”字远比“礼”字重要。

宗庙之内,香烟缭绕。桓公身着朝服,面色沉肃,亲手将册封的玉帛授予跪在身前的公子昭。公子昭(即后来的齐孝公)面容清癯,眼神中虽有即将肩负重担的惶恐,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正式承认后的坚定与沉稳。他依礼叩拜,接过那象征储君之位的信物。

“尔其谨守宗庙,敬奉君父,睦爱兄弟,臣抚万民……”桓公的声音在空旷的庙堂中回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沙哑。他目光扫过台下肃立的群臣,特别是在公子无亏及其党羽的脸上略有停留,目光锐利,隐含警告。

公子无亏站在众公子之首,低垂着头,面容隐藏在冠冕的阴影之下,看不清表情。但他紧握的双拳和微微颤抖的指节,暴露了其内心的极度不甘与愤怒。长卫姬称病未出,其党羽如竖貂、易牙等人,亦是个个面色灰败,如丧考妣。他们知道,管仲这釜底抽薪的一招,彻底打乱了他们的布局。在国君明确表态、鲍叔牙掌控宫禁、隰朋开始介入朝政的情况下,短期内任何异动都无异于自取灭亡。

太子之名既定,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深潭,激起的波澜迅速扩散至全国。许多原本观望的朝臣和地方官长,纷纷上表表示拥戴。动荡的朝局,暂时获得了表面上的稳定。然而,那深埋的祸根,并未消除,只是在强大的压力下,暂时蛰伏,等待着下一个裂口。

几乎在齐国立太子的同时,南方的楚廷,也收到了临淄剧变的详细情报。

楚成王熊恽端坐于章华台上,看着令尹子文呈上的密报,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管仲呕血昏厥,齐宫内斗,竟至当街刺杀?好,好得很!天助我大楚!”他声音洪亮,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子文却相对冷静,他捋着长须,缓声道:“大王,齐乱虽可喜,然管仲未死,且迅速册立太子,内乱暂平。其更以周天子之名,诏令宋、鲁、卫等出兵助齐。我国若再公然大规模进兵,恐将直面中原诸侯联军,师出之名,反落了下乘。”

“哦?”楚成王挑眉,“令尹之意是,就此罢手?”

“非也。”子文眼中闪过谋算的光芒,“硬碰硬,非上策。管仲以‘尊王攘夷’号令诸侯,我大楚亦可另辟蹊径,乱其心腹。齐能盐纻制楚,楚岂无物可制齐?”

他趋前一步,低声道:“臣闻,鲁国自曹刿论战后,国势稍振,然其君(鲁僖公)始终对齐桓公压其一头心怀芥蒂。且鲁地盛产丝帛锦绣,乃天下闻名。齐虽强,其帛不及鲁之美。我大楚可遣使密往鲁国,大量购求其精美丝帛,价可高出市价三成,但有一条件——所有交易,只接受以齐之‘齐纻布’折算支付。”

楚成王先是疑惑,随即恍然大悟,抚掌大笑:“妙!妙极!如此一来,鲁人为得我楚金,必疯狂向齐地收购齐纻布!齐纻布价必将飞涨!齐人见利,恐将弃农种纻者众,且其国内纻布流通大乱,自用不足,又何谈以此制约我楚国?此乃以其人之道,还治其其身!”

子文微笑颔首:“正是。此计一可破坏齐之经济谋划,二可离间齐鲁关系——若齐国限制对鲁纻布出口,则鲁怨齐;若放任,则其盐纻之策自溃。三可示好鲁国,使其在齐楚之间首鼠两端,不再全力助齐。此乃一举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