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官城下的血色尚未被新绿完全覆盖,南线崩溃的寒意却已深入晋国朝堂的骨髓。赵盾凭借西线击退秦军的胜利,勉强维持着表面的权威,但郑国叛投楚国所带来的战略被动与政治冲击,如同不断扩散的裂痕,在他铁腕统治的基石上蔓延。胜利的荣耀无法掩盖失策的质疑,尤其是在那些本就对赵盾新政心怀不满的旧族之中。
绛都,晋襄公再次临朝,商议应对南线危局。赵盾立于殿中,依旧挺拔如松,但眉宇间难掩一丝疲惫与凝重。
“郑穆公背信弃义,投靠荆蛮,实乃自取灭亡!”赵盾的声音依旧铿锵,试图主导议题,“然,楚军新得郑国,立足未稳,且其势虽张,亦需时间消化。臣以为,当务之急,乃是稳固现有防线,命栾枝将军死守险要,同时遣使联络宋、卫,陈明利害,勿使中原诸侯尽数倒向楚国。待我西线兵马休整完毕,国内稳固,再图南下,收复失地不迟!”
他依旧坚持稳守为主的策略,避免在国力受损、军心浮动之时与楚国进行战略决战。
然而,这一次,质疑的声音不再仅仅隐藏在心底。赵盾话音刚落,一位年轻的卿大夫——范山(假定人物,代表新生代不满者)便出列反驳,语气虽保持恭敬,但言辞却颇为尖锐:
“司寇之言,固然老成持重。然,郑国乃我先君文公辛苦缔盟之中原砥柱,今轻易沦丧,若我晋国无所作为,坐视楚人消化郑国,整合陈、蔡,则中原诸侯如何看待我晋国?霸者之威何在?只怕届时,宋、卫等国见风使舵,中原将尽归楚有!司寇一味强调稳固、休整,岂非坐视霸权崩塌?西线之胜,难道竟成了我晋国龟缩不前的理由吗?”
这番话说出了许多旧族乃至部分中立派大臣的心声。他们未必有多少收复郑国的妙策,但对赵盾战略导致霸权受损的结果,充满了愤懑与焦虑。
狐偃此次没有直接发言,但他微微颔首的动作,却被一直关注着他的赵盾敏锐地捕捉到。赵盾心中一股无名火起,他知道,范山这等小辈敢如此直言,背后必然有狐偃等老臣的默许甚至授意。
“范大夫年轻气盛,可知军国大事,岂能意气用事?”赵盾目光如刀,直刺范山,“贸然南下,若再遭挫败,损兵折将,动摇国本,届时又当如何?莫非你要将这晋国社稷,当做你博取声名的赌注不成?!”
他不再理会脸色涨红的范山,转向晋襄公,沉声道:“君上!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戎者,生死之道,不可不察!臣之策,或显保守,然实乃当前唯一稳妥之道!望君上明鉴!”
晋襄公看着再次变得针锋相对的朝堂,只觉得头痛欲裂。他既担心中原霸权丧失,又害怕贸然出兵再遭败绩,最终,对赵盾能力的依赖再次占据了上风。
“便……便依司寇之策。南线……暂取守势。”晋襄公的声音带着几分无力。
朝会在一片压抑的气氛中结束。赵盾虽然再次赢得了决策权,但他清晰地感觉到,那原本看似牢固的权威壁垒,已经出现了清晰的裂痕。狐偃等人虽未直接对抗,但其放任甚至暗中推动的态度,让赵盾意识到,内部的敌人,或许比外部的秦楚更为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