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冬的最后一丝寒意,终于在连绵的春雨和逐渐温暖的东南风中彻底消散。拒马河的冰层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碎裂开来,浑浊的河水裹挟着冰块奔涌而下。覆盖北疆数月的皑皑白雪迅速消融,露出下面略显泥泞的土地和顽强冒头的嫩绿草芽。
自然的复苏并未带来和平的气息,反而像一声号角,吹响了新一轮厮杀的前奏。
定州宣抚使司内,气氛凝重如铁。沙盘上,代表辽军的蓝色旗帜密密麻麻地囤积在新城周围,其数量远超冬季侦察所知。根据最新斥候拼死送回的情报,耶律隆庆不仅补充了冬季的损失,更从辽国中京、上京等地征调了大量兵马,如今聚集在南京道的总兵力,已超过十万之众!其中还包括了至少一万五千名最为精锐的“铁鹞子”重甲骑兵。
“耶律隆庆这是把家底都掏出来了。”杨延光指着沙盘,声音低沉,“看来他是铁了心,要在今春与我们决一死战。”
“决一死战?”杨延昭负手立于沙盘前,目光锐利如刀,扫过那一片刺眼的蓝色,“他还没这个资格。兵马虽多,不过是乌合之众。我军据险而守,以逸待劳,何惧之有?”
他话虽如此,但心中同样沉重。十万大军,这几乎是辽国能在一个方向上投入的极限兵力。耶律隆庆此举,无疑是将所有的政治资本和军事资源都压在了这一战上,其决心和疯狂,可见一斑。
“太师,辽军主力动向如何?”王贵瓮声瓮气地问道,他麾下的锐士营在冬季的骚扰行动中颇有斩获,但也折损了些人手,此刻战意高昂。
“据报,其前锋已开始向前移动,主力仍在新城周边集结。耶律隆庆的帅旗尚未移动。”杨延昭手指点在新城与雄州之间的广阔区域,“他在等。等一个最佳的进攻时机,也可能……在等我们内部先乱起来。”
他这话意有所指,众将心知肚明,目光都不由自主地瞥了一眼宣抚使司外院的方向——那里,皇城司的董太监依旧在“兢兢业业”地核查着似乎永远也查不完的账目。
“报——”一名传令兵疾奔入内,单膝跪地,呈上一封插着羽毛的紧急军报!“雄州急报!辽军大队骑兵约两万,已于昨日深夜,自新城西南方向出动,绕过我军正面防线,其兵锋疑似指向——瀛州!”
瀛州!
帐内众将皆是一惊!耶律隆庆竟然再次选择了迂回!而且这次的目标,直指防御相对薄弱、却关系河北腹地安危的瀛州!
“声东击西?还是双管齐下?”杨延光急步走到沙盘前,看着瀛州的位置,“瀛州若失,我军侧翼洞开,粮道堪忧!”
“他这是在逼我们分兵。”杨延昭眼神冰冷,瞬间看透了耶律隆庆的意图,“雄州正面佯动,吸引我主力,然后以精骑快速迂回,攻击我必救之软肋。若我分兵救援瀛州,则雄州正面压力骤减,他可寻机强攻;若我不救,则瀛州危矣,后方震动!”
很毒辣,也很有效的阳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