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之中,柳掌柜一袭灰袍,袖手而立,目光扫过各船信号旗位,唇角微紧。
他手中握着一份密报:裴府昨夜急调私兵沿河布防,意图半路截船扣货。
但他等的就是这一刻——越是打压,越要光明正大。
“放信号。”他低声道。
一声铜哨划破长空,三十六枚焰火同时升腾,在灰白天幕炸出赤色“正”字。
三十艘船同时拔锚,桨动如龙脊翻浪,浩浩荡荡驶入主航道。
每一艘船上,都有年轻学徒捧册记录:“辰时三刻,气温三度,坛表微凝露,菌丝纹稳定……”
消息一日内传遍八百里水道。
首船抵扬州当日,码头万人空巷。
当地酒商联合老郎中当场开封盲测,取样送医馆煎煮查验。
半个时辰后,须发皆白的济仁堂首座提笔落文:“此酒经九曲双酵、低温慢成,性温而不燥,久饮可助脾运化,祛湿通络。若配药引,甚至可代酒醪入方。”
文书一出,抢购者踏破门槛。
更有人发现,那些随船记录的温湿度日志竟成了“发酵宝典”,各地小作坊照法试制,成功率陡增七成。
民间悄然流传一句话:“苏娘子不藏技,谢先生不动声色,一个授人以鱼,一个授人以渔。”
而在京城,钦差大臣捧着江南实地勘验奏折步入紫宸殿时,裴仲安脸色铁青。
“万余妇女凭技艺立身,月入逾贯者三千七百户;地方新增商税三成二;‘共春酿’沿途无一例中毒……反救活六名寒疾患儿。”
他想扣本,可圣意难违——早朝之上,御史冯清远突然出列,手持《桃递快报》,朗声诵读:“百姓之味,不在珍馐鼎食,而在灶火之间;教化之基,不靠刑律威吓,而在一人能立、百家可兴……此谓‘手艺即脊梁’!”
满殿哗然。
皇帝抚须静听,眸光渐亮,末了只问一句:“这苏晚晴,是何出身?”
退朝铃响,内侍匆匆出宫,低声传话:“陛下问,那‘守正酿’,可还有剩?”
消息飞鸽传至杏花村时,谢云书正倚窗读书,闻言抬眼,烛火映着他清瘦侧脸。
他轻轻吹熄灯芯,屋内陷入黑暗,唯余窗外雪光微亮。
“风,已经刮进宫墙了。”
他指尖轻叩桌面,三长两短。
远处山林,飞鹞子收信展纸,眼中精光一闪——
总号令下:永安坊,准备接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