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露沉沉,杏花村的祠堂里灯火未熄。
苏晚晴站在案前,指尖抚过一叠粗糙却坚韧的桑皮纸。
烛火在她眼底跳动,映出几分决然。
铜钱太重,路太险,每一次运钱下乡发工钱,都像在刀尖上走一遭——前日护镖的汉子被劫了三车铜板,伤了两人,连账册都被烧了个干净。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我们自己发‘酱券’。”她声音不高,却如铁钉入木,“凭此券,可兑整坛九酿梅酱,或等值现钱。所有合作铺面,皆可流转。”
红姑睁大了眼:“娘子,这……不是官票,百姓会信吗?”
“信不信,不在纸,而在人。”苏晚晴将第一张券压在印下,工坊大印“晚晴”二字铿锵落地。
她又请来十位老匠人,在背面签名画押,笔迹各异,却个个庄重如誓。
最后,她亲手以特制药水浸染边缘——遇热则显“杏花”暗纹,只需井口蒸气一熏,真伪立现。
“我要让这张纸,比铜钱更有分量。”
消息传出,市井哗然。
起初是小摊贩欢欣鼓舞。
买菜不用翻钱袋,卖豆腐的老李头收了五张券,第二天就去换了一坛梅酱,酒香扑鼻,味正货真。
茶楼掌柜更是拍手称快:“省去找零,还能存着等涨价时兑货,妙啊!”
短短半月,酱券竟成了断柳渡一带的“新通宝”。
可风向变时,从不打招呼。
东市三家米铺接连关门,老板卷席跑路。
百姓提着酱券上门要钱,却发现工坊库存告急,兑付延迟。
恐慌如野火蔓延,街头巷尾开始流传:“苏娘子借机发虚票,圈完钱就要溜!”“听说她暗中勾结外商,要把咱们的粮都运去北境换金子!”
最可怕的是——信,塌了。
那一夜,谢云书躺在竹榻上咳得几乎断气。
小萤端来的药碗刚碰唇边,就被他推开。
他盯着屋顶茅草,目光幽深如井。
“这不是挤兑。”他冷笑,嗓音嘶哑如裂帛,“是围猎。他们要的不是钱,是毁你立起来的‘信’字。一旦百姓不信这张纸,你千户农工的血汗,就全成了泡影。”
苏晚晴站在窗前,手指攥紧窗棂。
她知道他说得对。
这些人故意囤积旧券,集中兑现,就是要逼她爆仓,让她失信于民。
可若就此停发酱券,千户农户明日便无钱可领,三百窑口将一夜停工,北境军粮供应链也会随之断裂。
不能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