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初歇的清晨,空气里还弥漫着湿泥与焦炭的气息。
晚晴长堤像一头刚从洪水中挣脱的巨兽,遍体鳞伤,却依旧昂首挺立。
堤口处,那座由百姓一袋土、一块砖垒起的土台,在朝阳下泛着粗粝而坚定的光。
棺木抵达堤首时,风忽然停了。
那是一口漆黑如墨的灵柩,棺首四个血字——“堤防总管·红袖父”,笔锋凌厉,仿佛刻进岁月深处。
抬棺的老者们皆披麻戴孝,步履蹒跚,脸上沟壑纵横,像是被二十年的冤屈生生凿出来的。
领头老者跪倒在泥中,双手颤抖地抚上棺身,声音嘶哑如裂帛:“二十年前……红袖爹查出上游八县虚报工款三万两,上报户部,反被污为‘盗卖建材’!当堂杖毙,三十棍未完,人已断气!尸身抛入浊江,官府说——逆贼不得归土!”
人群死寂。
只有风掠过残破的旌旗,发出猎猎悲鸣。
红袖师姐站在原地,身形僵直,眼眶早已通红。
她一步步走向棺前,双膝重重砸在泥地上,却不倒下,只是仰头望着天,咬紧牙关,任泪水滚滚而落。
“爹……”她嗓音破碎,却一字一句清晰如刀,“女儿替您回来了。”
没有人扶她。也不需要。
这一刻,她不是来哭丧的女儿,而是归来索命的复仇之刃。
黑袍医师默默上前,掀开棺盖。
里面并非完整尸身,只有一具覆满青苔的骸骨,肩胛微斜,肋骨断裂处仍嵌着半截断签——那是当年行刑官特意留下的“记号”。
他俯身将骸骨轻轻移入灵龛,动作轻缓如安放婴孩。
然后,他抬头看向苏晚晴,眸色深沉如渊。
“当年签字落井的,不止一个陆知微。”他说,“还有三位御史、两名工部郎中……全都死了。有的暴病,有的坠马,有的——连尸首都找不到。”
苏晚晴瞳孔微缩。
她一直以为这是一场权贵为夺水利之利而设的局,可现在看来,这张网比她想象的更深、更黑,早已扎根于朝堂血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