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未歇,柴院小屋的油灯烧到了三更。
苏晚晴坐在案前,指尖抚过那块从太庙地库带出的青铜残片,寒意顺着指腹渗入骨髓。
残片上的铭文仍在微微发烫,仿佛还残留着谢云书以血唤醒时的灼热脉动。
她抬眼看向床榻——他正闭目调息,呼吸虽弱却平稳,袖口下露出一截缠满布条的手腕,暗红血迹已悄然晕开。
“辅政监国……不是罪臣之后,是命定继者。”她低声重复,嗓音压得极沉。
这不是翻案,是颠覆。
玄圭会靠什么立身?
靠对“正统”的解释权。
他们说谁是逆贼,谁就得被钉在史册上万世不得翻身。
可若这“正统”本身就是假的呢?
若真正的血脉正统,一直被他们亲手抹去呢?
她的目光落回桌上那本泛黄的手抄录副,封皮上四个墨字刺目惊心:《谢氏族谱》。
昨夜城南茶楼,风声紧如刀锋。
周砚舟来时裹着旧蓑衣,帽檐压得极低,双手止不住地抖。
他是宗人府笔吏,专司修订玉牒,十年来亲手誊抄过无数贵族家谱。
他说自己不配谈清白——因为一年前,他曾奉命篡改谢家族谱。
“他们让我删掉‘承’字辈三代……把谢承远写成前朝余孽,勾结北境蛮部意图复辟。”他的声音像从井底传来,“我弟弟就是因为不肯作伪证,才被裴御史陷害致死……可我还是写了……我怕啊……”
他说着说着,老泪纵横,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本用油纸包裹的原始稿:“但我留了底。每一个字,我都按原档抄了一遍。我知道总有一天,会有人来问真相。”
苏晚晴接过那本稿子时,指尖冰凉,心却滚烫。
这不是证据,这是炸向整个王朝礼法根基的一枚火雷。
她当夜召集李砚之、红巾队骨干,连同农信坊最信得过的账房与匠师,在密室中彻夜核验。
户籍册、婚契文书、赋税记录、庙祝手札……一条条线索如蛛网铺开,最终拼成一份前所未有的《杏花村百家录》。
其中最关键的一页,赫然记载:
“柳氏,北舆军医官之女,壬午年赐婚于谢家嫡长孙承远,媒官王德全画押为证,礼部备案,皇恩特许免役三代。”
赐婚!先帝亲许!
这意味着谢家不仅是功臣,更是皇室信重的姻亲。
而玄圭会所谓“谋逆”“余孽”,不过是一场精心编织的谎言。
天还未亮,农信坊的油印机已轰鸣整夜。
五百份油印本新鲜出炉,墨香混着桐油味弥漫在晨雾中。
封面黑字如刀刻般醒目——
你们拜的祖宗,抄过我家家谱。
没有煽情,没有哀诉,只有一句直捅人心的质问。
与此同时,雷夯带着鼓队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