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如墨,雨意在天边翻涌,杏花村西头那片新垦的田垄却亮着火把。
苏晚晴赤脚踩在湿润的红壤上,裤脚卷到膝盖,双手沾满泥灰。
她身后,十几个村民提灯围观,眼神里混着惊疑与期待。
“真能在灰里种出东西?”老农冯三蹲在田埂边,喃喃道,“那些粮仓烧得连砖都发黑了,土都能毒死蚯蚓。”
苏晚晴没回头,只将一捧混合着焦灰、豆粕发酵物和本地红壤的肥料撒进沟垄,声音平静却有力:“贼人一把火烧了三千七百担存粮,以为断的是百姓活路。可他们不懂——火能焚物,却烧不尽生息。”
她直起腰,望向远处归魂园的方向。
那里曾是乱葬岗,如今青石列阵,三百七十盏亡魂之名深埋地下。
而今,她的手又要从灰烬中开出一条生路。
“这灰不是废的。”她抬起手,掌心摊开一片漆黑粉末,“是烧尽的稻壳、炭化的麦秆、还有被烈焰炼过的骨粉。我用杏花村祖传的酱曲菌引它发酵二十日,再掺入豆粕育肥——这是比粪土更烈的养分。”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他们想让我们饿死,我们偏要让他们的罪,长出救命的苗。”
话音落下,她亲手播下第一批麦种。
七日未见阳光,乌云压城如铁。
但就在第七个清晨,第一缕微光刺破雾霭时,有人惊呼着冲进村子:“西田!西田出苗了!”
不止出苗——那一片原本被视为“死地”的焦土之上,嫩绿的麦芽齐刷刷破土而出,叶尖还托着露珠,在晨风中轻轻摇曳。
比村里最肥的水田早发三日,株距均匀,根系粗壮。
农夫们蜂拥而至,扒开土壤查看,发现底下竟有一层暗褐色腐殖质,触手松软如棉。
“这不是土……这是‘活’的!”一个老把式颤抖着手,“它会发热!夜里摸着都温乎!”
消息像野火燎原,一夜之间传遍五乡八镇。
有人徒步百里来取经,甚至有邻县县令派师爷悄悄记下方子。
苏晚晴立于田头,不收礼,不设坛,只让人抄了三份《灰壤育苗法》张贴于驿站、茶棚、医馆门前。
末尾加了一句:
“前人作恶,后人不必受苦。若你手中也有灰,请别扔,拿来种田。”
与此同时,冯公公趁着夜色潜入医馆后院,衣袖中藏着一封密信,黄绢包裹,角上烙着半枚宫印。
谢云书靠在榻上,面色依旧苍白,指尖却稳得出奇。
他拆开信,一眼便认出那游方道士留下的暗记——与东六所井底石碑上的“影炉纹”完全一致。
“沈墨言近月来每日亥时接见此人。”冯公公低声禀报,“两人闭门三日,绘图、试木、验火油挥发之速……据线人所见,他们在打造一艘船。”
“问心舟?”谢云书轻笑一声,唇角溢出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