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阳光穿过政研室老旧的玻璃窗,在空气中投下无数跃动的微尘。办公室里静得能听见墙上石英钟秒针走动的“咔哒”声,每一次跳动,都像是在给这份凝滞的沉默计数。
刘斌来得比往常都早,他没有打开那个隐藏的斗地主窗口,而是装模作样地用一块抹布反复擦拭着本就一尘不染的桌面。他的眼角余光,却像两支探照灯,一刻不停地锁定着陈默的位置。
王建国依旧是老样子,一份《云山日报》遮住了大半张脸,只有缭绕的茶烟从报纸上方袅袅升起,昭示着这位老同志的存在。但如果细看,便会发现他今天读报的版面,半个小时都没有翻动一下。
整个办公室,都弥漫着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诡异宁静。
而风暴的中心,陈默,却平静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他没有碰那个牛皮纸档案袋,也没有打开笔记本写什么提纲。他只是慢条斯理地,用一个小喷壶给窗台那盆从青石镇带来的绿萝浇水,用软布擦拭每一片叶子上的灰尘。那份专注和耐心,仿佛他不是一个深陷死局的副主任,而是一个侍弄花草的退休老干部。
刘斌的心里像有只猫爪在挠,痒得难受。他终于憋不住了,端着茶杯凑过来,干咳了两声。
“陈主任,这个……事儿不好办,要不,今天我陪您去趟档案局?把以前的资料都调出来看看,就当是……熟悉情况了,也能拖延点时间。”
陈默放下喷壶,转过身,对刘斌笑了笑。
“不用了,刘哥。闭门造车,终究是纸上谈兵。”
说完,他拿起自己的搪瓷茶杯,在刘斌和王建国诧异的注视下,径直走向了钱文海的办公室。
“咚,咚,咚。”
敲门声不轻不重,极有节奏。
“请进。”
钱文海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志得意满的松弛。他正靠在宽大的老板椅上,品着一杯上好的龙井,窗外的阳光照在他微微凸起的肚腩上,暖洋洋的。他已经想好了,等下陈默进来,无论是诉苦、抱怨还是请求支援,他都用一套“年轻人要多锻炼,组织相信你的能力”的官话给顶回去。
门开了,陈默走了进来。
钱文海抬起眼皮,准备迎接他预想中的表情。
然而,没有。陈默的脸上,没有半分愁苦,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镇定。
“钱主任,早上好。”陈默先是礼貌地问候了一声。
“嗯,小陈啊,坐。”钱文海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心里那份掌控全局的快感,莫名地打了点折扣。这小子,太能装了。
陈默没有坐下,而是将一份手写的申请书,双手递到了钱文海的办公桌上。
“钱主任,关于机构改革的课题,我思考了一晚上。我认为,坐在办公室里看材料,是无法了解真实情况的。所以,我希望能去一线,到各个局委办进行为期一个月的实地调研。”
钱文海的目光落在那份申请书上,“调研申请”四个字,让他微微一愣。
他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第一反应是怀疑。
这小子想干什么?金蝉脱壳?以调研为名,把皮球踢出去?
他拿起申请书,粗略地扫了一眼。上面罗列了详细的调研计划,从县委办、政府办开始,到财政、国土、建设、教育等十几个核心实权部门,一个不落。计划的最后,还注明“调研期间,将与各单位中层及基层干部进行广泛座谈,力求听到最真实的声音”。
钱文海的脑子飞速运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