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圈走下来，陈默的脑海里已经自动生成了一张政研室的人际关系网络图。这张图谱远比榕城县那个人情社会复杂百倍，这里没有赤裸裸的利益交换，却充满了无形的壁垒和鄙视链。主任派、本土派、学院派，三足鼎立，互相倾轧又彼此制衡，形成了一种脆弱而微妙的平衡。

而他这个新来的综合科科长，就像一颗被强行投进精密仪器里的石子，打破了原有的平衡。

“来，陈默，看看你的办公室。”丁文华领着他，穿过开放式办公区，来到最里侧的一个独立办公室门前。

办公室不大，但位置极佳。一面是实体墙，另外三面是通透的玻璃幕墙，用百叶帘隔断。坐在这里，既能保证一定的私密性，又能将整个大办公区的情形尽收眼底。更重要的是，这个位置，恰好在主任办公室的斜对面，与那扇门遥遥相望。

周书记说得没错，这里确实是一个观察哨。

“综合科，是我们政研室的心脏，所有重要的文稿、报告，最后都要从你这里汇总把关。”丁文华站在门口，没有进去，只是拍着门框，语重心长地说道，“这个担子很重啊，陈默同志。我跟书记推荐你，可是立了军令状的。你可不能让我失望啊。”

他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仿佛真是他力排众议才把陈默要了过来。

小主，

陈默知道，这是在给他上“紧箍咒”，也是在向办公室里的所有人宣告：陈默，是我丁文华的人。

“我一定尽我所能，不辜负书记和主任的信任。”陈默的回答滴水不漏。

“好好好。”丁文华满意地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你先熟悉熟悉环境，整理一下。咱们室里的规矩不多，就一条，出活儿要快，质量要高。尤其是给书记送的材料，一个标点符号都不能错。”

他交代完，转身正要离开，却又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回过头来，食指在空中点了点，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哦，对了，还有个事。”丁文华的表情变得随意起来，像是随口一提的家常，“咱们室里最近接了个课题，是关于本市房地产市场健康发展的调研。你也知道，这几年房价涨得厉害，市里领导很关心，但各方意见一直不统一，是个老大难问题了。”

他看着陈默，眼神里带着一种“我非常看好你”的鼓励。

“这个课题，之前是张副主任牵头的，但他手头上的事情太多，进展一直不太理想。”丁文华的声音压低了一些，带着一种“自己人”的亲近感，“我想着，你刚来，正好拿这个课题练练手，也尽快熟悉一下市里的情况。怎么样？有没有信心？”

陈默的心头，警铃微响。

他几乎可以肯定，张爱国头顶上那“-10”的轻视，恐怕有一半都源于这个“进展不理想”的课题。丁文华现在把这个“烫手的山芋”扔给自己，看似是“器重”和“给机会”，实则一石三鸟。

一，可以看看他这个被周书记看重的年轻人，到底有几斤几两；二，如果他办砸了，正好可以借机打压，让他明白政研室到底谁说了算；三，如果他办成了，那功劳自然也少不了他这个“知人善用”的主任一份，同时还得罪了被“夺走”课题的张爱国和背后可能牵扯的利益方。

这哪里是任务，这分明是一道精心设计的考题，也是一张递到他面前的“投名状”。

陈默的脸上，却看不出丝毫的为难。他迎着丁文华的目光，平静地点了点头，语气里甚至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感激与振奋。

“谢谢主任给我这个机会。我一定全力以赴，尽快拿出一份有分量的报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