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块厚重的黑丝绒,将省委大院的轮廓温柔地包裹起来。魏腾一瘸一拐地走在空无一人的林荫道上,晚风吹过,卷起几片枯叶,打着旋儿,像他此刻混乱的心绪。
他没有回家。
脑子里,还反复回响着下午会议室里那雷鸣般的掌声。每一声,都像一记耳光,火辣辣地抽在他的脸上。丁文华那句轻描淡写的“方式……特别了点”,更是像一根淬了毒的钢针,扎进了他的心窝,让他坐立难安。
回到办公室,那张摊开的稿纸上,“关于发掘人才的深刻体会”几个字,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他。写什么?写自己如何有眼无珠,如何把一块璞玉当成绊脚石,如何亲手为自己的掘墓人递上了铁锹?
屈辱和怨毒,像两条毒蛇,在他五脏六腑间疯狂撕咬。凭什么?他魏腾在政研室熬了半辈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凭什么一个二十多岁的毛头小子,一来就能踩着他的脸往上爬?
他不甘心!
就在他失魂落魄地准备离开大楼时,眼角的余光无意中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是陈默。他没有走向停车场,而是快步穿过马路,上了一辆开往城郊方向的公交车。他身上那件半旧的灰色夹克,在周围衣着光鲜的人群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一个省委核心部门的借调干部,前途无量的“百亿先生”,下班后不去应酬,不去交际,而是换上便装,一个人坐公交车去鱼龙混杂的城郊?
魏腾的脚步,猛地顿住了。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他那张因嫉妒而扭曲的脸。
不对劲!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他几乎是冲回了办公室,关上门,从抽屉最深处翻出一个老旧的电话本。他手指颤抖着,找到了一个号码。这是他多年前安插在市公交集团的一个远房亲戚,一个调度室的小职员。
“喂,二叔啊,是我,魏腾……”他压低了声音,语气却异常急切,“帮我查一下,傍晚六点十分左右,从咱们大院门口经过的307路公交车,监控……对,就查一个穿灰色夹克的年轻人,他在哪一站下的车……”
半个小时后,电话回了过来。
“叔,查到了。那小子在终点站‘盘龙水库’下的车。那地方邪乎得很,鸟不拉屎的,他一个人跑那儿干嘛?”
盘龙水库!
魏腾的眼睛,瞬间亮了!他当然知道盘-龙水库是什么地方,那是金陵城里有名的销金窟,是“龙哥”的地盘,一个连市局领导都不愿轻易去碰的硬钉子。
一个省委政研室的干部,私自跑到那种地方去……
魏腾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血液在血管里加速奔流。他仿佛看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根能把陈默拖下水,甚至能让自己翻盘的救命稻草!
他不需要证据,他只需要一个由头,一个可以无限放大的由头。他的脑子飞速运转,一个恶毒而周密的计划,在他心里迅速成型。他甚至能想象出陈默在那边惹是生非,和那些地痞流氓发生冲突的场景。对,一定是这样!年轻人,恃才傲物,不知天高地厚,肯定会惹出乱子!
他猛地抓起桌上的那份空白的“体会”,狠狠地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去他妈的体会!老子不写了!
与其摇尾乞怜,不如放手一搏!就算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他整理了一下因为激动而有些散乱的头发,又刻意在眼角挤出几滴浑浊的泪水,让自己看上去既憔悴又忠诚,然后,转身,快步走向丁文华的办公室。
丁文华的办公室灯火通明。